大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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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新宅上房院北屋。

    新来的丫头乌梅和仆人们正帮着槐花把箱、笼、椅、柜往西厢房里搬。九红站在北屋门口问乌梅:这儿原来放的两盆儿月季哪儿去了?

    乌梅:小姨奶奶搬西厢房住,把两盆花儿搬那屋去了。

    九红:这是分家呢还是怎么着?上房的东西也乱拿,去搬回来!

    乌梅:姨奶奶,不就两盆花儿吗!

    九红训斥着:轮不着你说话,叫槐花来!

    槐花正好走出门,沉着脸:搬这两盆花儿我跟七老爷说过了,你到里屋问去。

    九红:七老爷说没用,我叫你搬回来!

    槐花不再忍让:我不听七老爷的,反要听你的?!

    九红:你搬不搬?

    槐花:我不搬!九红愣住了,大出意料地望着槐花,槐花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九红。

    九红:小姨奶奶脾气见长啊!有人撑腰吧?!不就是个看家护院的吗?你还搬到他房里去住啊!

    槐花忍无可忍,大怒:你血口喷人!我是丫头!可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丫头!是老太太把我给了七老爷,就比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跨的窑姐儿强!

    住口!景琦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东里间门外。

    九红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景琦!今儿你要不处置她,我就死给你看!

    景琦走到槐花前:槐花!我早立过规矩,谁也不许提过去乱七八糟的事儿!你跪下给九红贻个礼!

    槐花没动。九红愤怒地看着。

    跪下!景琦又说了一句,槐花仍不动……

    正这时,香秀手里拿个蝈蝈笼子从东廊子拐弯跑过来,厨子冯六头上顶着摆满盘碗的大油盘穿过廊子,屋里忽然传出景琦愤怒的喊声:跪下!

    香秀吓了一跳,忙跑进了北屋;冯厨子吓懵了,也不能回头,听见喊声忙直直地跪了下去。

    香秀一进屋,慌忙靠边儿站着。景琦仍在逼纹丝不动的槐花:你跪不跪?

    九红凶狠地望着。忽然香秀手中的蝈蝈笼子里发出叫声,景琦回头瞪香秀,香秀忙捂住笼子向后退去。

    景琦回过头:你不跪就这儿站着吧,站到愿意跪为止。景琦说罢要走。

    九红突然疯了似的大叫:她不跪我就死!猛然向大青花儿的瓷花盆扑去,一头撞在盆沿上,倒了下去。丫头、老妈子们忙拥了上去,九红昏了过去,红花忙将她抱起,血从九红脸上流了下来。

    景琦回头怒视槐花:你犯的什么诌!突然抬腿抡圆了用脚面打了槐花一个耳光,槐花猛地倒下去。与此同时,红花抱着九红大叫:七老爷,姨奶奶不好了!

    景琦忙走到九红前:快!抬里屋去。

    人们乱哄哄将九红抬走,屋里只剩下倒在地上的瑰花,她慢慢爬起来。

    香秀站得远远的惊恐地看着。突然,槐花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香秀瞅她随时可能倒下去,忙追了过去。

    槐花跑向西厢房,香秀追出忽然发现了跪在地上的冯六,不禁道:你跪这儿干什么?

    冯六哭咧咧地:是七老爷叫我跪的!

    香秀:你犯什么错儿了?

    冯六委屈地:我也不知道!香秀顾不上再问,忙又跑回北屋。

    众人围在床前,看着九红,景琦道:没事儿,鼻梁骨断了,四个钟头给她换一回药。

    香秀进了屋,在门口叫:七老爷!

    景琦回头忙走向门口:什么事儿?

    香秀:坏骨头冯六怎么了?

    景琦奇怪地:冯六,怎么了?

    香秀:您罚他跪在廊子上干什么?

    景琦:我没有!

    香秀:您去看看!景琦诧异地跟在香秀后面来到廊子上。

    景琦转到跪着的冯六面前:你跪这儿干什么?

    冯六:您叫我跪的!

    景琦:我没有!

    冯六:您刚才不喊了一声跪下!

    景琦:我那是叫槐花跪下。

    香秀忙把冯六拉起:起来吧,这是哪儿挨哪儿呀!

    冯六懊悔地委屈道:我没事儿拣这冤大头干什么?冯六艰难地站起来。

    景琦:别叫你白拣。香秀,上回两元钱是养踝子骨,这回两元钱让他养养磕膝盖儿!

    冯六挪了挪步:谢谢七老爷!顶着油盘走了。这时,在院门口站着的金二和申小青向景琦走来。

    景琦惊讶地望着申小青,问香秀:这是金二的媳妇吗?

    香秀:可不就是吗!

    景琦:毁喽,怎么找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金二、小青走到景琦跟前。金二:七老爷,我们两口子给您道谢来了!小青,给七老爷磕头。说着双双跪下去。

    景琦:起来起来!香秀忙把小青拉起。小青拘谨地站着,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人。

    景琦由衷地带着歉意:小青啊!委屈你了,已经是没办法的事儿了。

    小青表情木然,毫无反应地低着头。

    景琦:金二!这可是鲜花儿插你这牛屎上了,好好儿待你媳妇儿,你要欺负她,我把你歪脖子拧折喽!忽然,香秀手中的蝈蝈又叫起来景琦看了一眼:怎么想起买蝈蝈。

    槐花要!说挂到月秀花盆儿上。香秀话音才落,从西厢房跑出了惊恐万状的乌梅,只听乌梅惨叫着:七老爷!小姨奶奶她——上了吊了!

    景琦、香秀大惊失色,慌忙向西厢房跑去。

    西厢房里。槐花吊在梁上,一动不动。

    香秀恐怖地望着,手中的蝈蝈儿又叫了起来,声音似乎格外大。

    景琦悔恨交加地望着。

    槐花家。

    一个很破的大杂院的大门。拉车的、卖菜的、挑担子的进进出出。院子里破破烂烂,满地脏水,破衣烂市挂得到处都是。

    破西屋里。王喜光正大声向槐花母亲喊叫:你闺女叫白家逼死了!

    槐花母亲两眼茫然地看着王喜光。王喜光衣服破旧,一副落魄的样子。

    王喜光着急地:怎么嚷嚷半天你一句听不明白?!你闺女!——槐花!

    槐花母亲:嗯,槐花她挺好的!

    王喜光:哎哟!好什么,死了!

    谁死了?槐花母亲仍然懵懵乎乎。

    王喜光大叫:槐花!白家把她逼死了!

    槐花母亲:嗯,白家是个好人家!

    王喜光泄气地:嗬——这个费劲!我嗓子冒烟儿了,有水没有?

    王喜光站起身自己找水,转一圈儿也没水,走到水缸前掀开缸盖,缸里已见了底儿。连口水都没有,瞧这日子过的!王喜光又走到槐花母亲跟前。

    王喜光:干脆,我也甭跟你废话了,你得告白家!

    槐花母亲伸着头:什么!你大点儿声儿,老嘀咕什么?

    王喜光:嘿——我嗓子都喊哑了,我这叫摘咕?!哎哟,你得告白家!告白景琦——

    槐花母亲:什么皮?

    王喜光从怀中掏出一张写好的状纸和印泥盒:又成了皮了又!

    接着大叫:我把状子写好啦——你按个手印儿就行啦!——

    槐花母亲十分好奇地看着王喜光手中的状子。

    王喜光大喊:按手印儿!——

    槐花母亲:谁没劲儿?

    王喜光终于不想再做任何努力了,攥槐花母亲的手指在印泥盒里一蘸,在状纸上按了手印,跟着把她手一甩,连忙收拾起东西:我走了!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门口。郑老屁拉着黄包车停在门口,香秀下了车,王喜光正匆匆忙忙走出,两人走了个碰头儿,一下都愣住了。

    香秀奇怪地:这不是王——总管吗?

    王喜光:别介,不敢当!王喜光,叫七老爷赶出来的下边儿没有的王喜光!

    香秀怀疑地:您这是——

    王喜光:我这是来打抱不平!

    香秀: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喜光:这事儿也跟你没关系呀!

    香秀:我来是给七老爷办事!

    王喜光:行啊香秀!你现在得宠了!小心着点儿!槐花就是你们当丫头的下场!

    香秀确实吃了一惊,两眼直盯着王喜光:这不关七老爷的事儿,是杨九红造的孽!

    王喜光:行了,香秀!还替七老爷遮溜子呐!白家门儿里,横行霸道,作恶多端!你回去告诉七老爷……王喜光举了举手中的状纸,奴才要得罪了,等着打官司吧!说毕扬长而去。香秀惊愕地望着他远去,忙转身向院里走去。

    一进西屋,香秀拉着槐花母亲的手,坐在炕沿儿上。

    槐花母亲:槐花,回来了,没水了。香秀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染了红:哎呀!您怎么了?连忙拿起槐花母亲的手,只见老人手指上染着红印呢,不禁大惊:您在状子上按了手印儿?

    槐花母亲:我没事儿广香秀:您怎么能告七老爷呢?这事儿不赖七老爷!

    槐花母亲:邱二家的又闹上了?

    香秀着急地: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槐花母亲:没事儿,还不是穷的!

    香秀大喊:老太太!槐花死了还有我们呐!七老爷说决不能不管您!

    槐花母亲伸过耳朵:啊?——

    香秀:明儿就雇个人来伺候您!

    槐花母亲:是啊——眼巴巴的看着她二小子叫巡警抓走啦!

    香秀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呀!香秀又拿起槐花母亲的手看了看,一跺脚,急死人了,整个儿一糊涂妈!这下儿可坏喽!

    警察厅会客室。

    景泗和景琦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了七八张报纸。景泗指着报纸说道:舆论对你不利!对我压力也不小!

    景琦:我请了有名的大律师肖炳南!

    景泗:我认识,没用!他也惹不起新闻界,顶多减减刑。官司打不赢。人命关天知道吗?

    景琦:新闻界知道什么?跟着瞎起哄!

    景泗:肯定是得了王喜光的好处了。

    真是宁伤君子,不得罪小人呐!

    要不这样,这官司本来是杨九红惹的,叫她出面!

    那哪儿成啊!出了事儿往女人身上推,还要男人干什么?!

    那你等着坐大狱吧!

    坐就坐!又不是没坐过!

    老七呀,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一辈子要不时不时的惹出点儿事儿来,你浑身难受。还有一条路,王喜光跟我谈过,话里话外的他还是要钱……

    景琦满面怒容地听着。

    景泗:你拿出个十万八万的给他,这官司也能了!

    景琦:没门儿!我七老爷从来不心疼钱,也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可王喜光这种小人,休想拿一个子儿!我扔水里还听个响儿呢!……坐大狱我认了!为了槐花坐大狱,我应当!我对不起她!

    景泗:行!这是你的脾气,四哥服你这股子劲儿!

    监狱。

    大门上挂着北平市立第四监狱的牌子。

    门口站岗的兵拦住了香秀、小胡和搬东西的仆人。小胡递上一个条子,岗兵看了看条子:把东西放这儿吧,只能李香秀一人儿进去!

    小胡:老总您看,这么多东西……

    香秀:行了,你们回去吧!车也不用了!小胡等见状,只得离去。香秀拿出一包大洋递给了岗兵:给弟兄们分分!

    岗兵惊讶地掂了一下手中的包儿:好家伙!一班副儿,快来俩弟兄把东西搬进去!您请!您请!岗兵一副丧脸变得眉开眼笑。

    监狱里院小跨院。门口站着岗,香秀一点头儿进了门,后面跟着搬东西的兵。

    景琦正和瘦条儿兵下象棋,小石头桌上摆着茶水点心。景琦闻声回头:来了!

    把东西搬屋里去!香秀吩咐搬东西的兵之后,走到石桌旁,还有心思下棋?家里人都哭成一团儿了!

    景琦:哭什么?我又没枪毙!哎,把我的书带来了没有?

    香秀惊讶地:没有!在这儿还看书?

    景琦:这儿多清静啊!正好还有俩方子没弄完,趁这工夫,得弄出两味新丸药。

    香秀:行,明儿我带来。想吃点儿什么?

    景琦骂下棋的瘦条儿兵:哎哎哎,不许悔棋!没出息,又不赢房子赢地户扭脸儿又对香秀道:叫你妈蒸一锅窝头,还有大腌儿萝卜。

    瘦条儿兵:这还往里送?狱里天天吃这个!蹬车!

    景琦:你们那窝头?整个儿一砖头!他们家蒸的窝头那叫暄腾。将!

    香秀:我给你叫只烤鸭吧?

    好!明儿把那好绍酒给我拿两坛儿来……景琦话未说完,忽然从隔院传来惨叫声。香秀一惊。

    景琦:行了,你回去吧,这大狱不是你呆的地方!

    香秀:我不回去,今儿就住这儿了。

    景琦:行吗?

    香秀:行!跟典狱长说好了。

    瘦条儿兵:住吧!住吧!没事儿,白厅长也吩咐过。隔院又传来惨叫声。

    景琦:你听!不疼得慌?

    香秀:有你在这儿,我就不怕!

    景琦大笑:哈哈!我?我是犯人!哈!——

    里院门口,九红正和岗兵交涉。红花提着一个大食盒在一旁。

    岗兵:不行!上边儿交代了,除了李香秀谁都不能进!

    九红:我是白景琦的媳妇儿,怎么不能进?李香秀只是个丫头!

    岗兵:您有什么话,我替您传送去。

    九红:你传不了,你去把他叫出来,我们站门口说还不行?

    岗兵开了锁进门又关上了。九红问另一个站岗的兵:平常有人来过吗?

    岗兵:有!你们大爷,二爷,还有位三老太爷,翠姑大奶奶,姑奶奶都来过。

    九红:都不让进?岗兵笑了。

    九红:你笑什么?

    岗兵:没什么没什么/门开了,岗兵走了出来,随后跟着香秀,冷冷地看着九红:你有什么事儿?

    九红压着火儿:我跟七老爷说!

    香秀:七老爷不愿意见你!

    九红火了:是他不愿意见,还是你拦着不叫见?!

    香秀不再理九红,对岗兵:七老爷说了,他正做功课,打今儿起谁都不见,把门儿锁上!香秀砰地把门关上进去了,岗兵忙锁门。九红急忙上前推门,被岗兵拦住:干什么?这不是你们家,这是大狱!

    咔的锁上了门。

    九红转过身,眼泪一下子涌上来。红花忙上前拉了一下二人无奈地离去。

    白宅大门道。

    王喜光一个人儿坐在懒凳上,秉宽走上前来:你这儿坐起来没完了。

    王喜光:我等姨奶奶呢,碍你什么了?

    秉宽:你往这儿一坐,坏了我大门儿的风水!

    王喜光:没招你没惹你,别找寻我啊!秉宽气得转过身,不再理他。一会儿,门口传来黄包车的铃销声,二人回过头,只见狗宝拉车停在门口,九红、红花下车进了门。王喜光忙站起迎上去:姨奶奶,我听回话儿来了。

    九红径直往里走,一眼都没看王喜光:不知道!

    王喜光:七老爷怎么说的?

    九红:不知道!

    王喜光追着:您见过七老爷没有?

    九红:不知道!

    王喜光急了:怎么了这是?!

    九红站住了,扭头看着王喜光:告诉你,这大宅门儿里是李香秀当家,她不想叫七老爷出来!说完转身走向里院。

    王喜光呆住了。秉宽惊诧地自语道:她不叫七老爷出来?!

    王喜光使劲琢磨着:李香秀?

    便宜坊烤鸭店。

    便宜坊的招牌高悬在大门上,街上人来人往。街对面站着王喜光,焦灼地望着便宜坊门口。门口停着黄包车,郑老屁上上下下地在掸车上的土。

    香秀走出上了车。

    跟出来的伙计将食盒放在香秀脚下,郑老屁扶起车把,刚走两步,王喜光跑到车前叫着:慢走慢走,等等!香秀,大姑娘!跟您说两句话。

    香秀见是王喜光,脸一沉:七老爷都下了大狱了,官司你打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郑老屁,走啊!郑老屁使劲拉起车就走,王喜光在后紧追道:话别这么说,我认输!七老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香秀,这事儿快了结了吧!

    香秀:不早就了结了吗?!

    王喜光:香秀哟——我上上下下都疏通好了,只要七老爷拿出点儿钱来,槐花儿家这边一撤诉,一了百了!

    香秀:你都疏通好了?

    王喜光:没错儿!

    香秀:你跟谁疏通好了?你这话去蒙那穿开裆裤的小孩子去吧!八成是你上上下下求了人,许了愿,官司打赢了拿不出钱给人家,你收不了场了,又跑这边儿讹钱来了是不是?

    王喜光已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被香秀问得大窘,不知说什么好了:你瞧,你说的……嘿——你真想得出来……就透着你精啊!……我还有什么说的?……我什么也甭说了!妈哟,跑死我!

    香秀:你在杨九红那儿办不成,又找我来了是不是?!

    王喜光上气不接下气地:我说,……我说……我说香秀,人活得忒明白了没什么好处……何必非把话说得那么白……我是为七老爷……好!

    香秀:你要真为七老爷好,咱们这样……

    王喜光升起一线希望:您说……王喜光突然用力拽住车后的篷架子,大叫:郑老屁!你想把我累死!……我跟……跟得上吗?

    郑老屁回头骂道:呸!累死你老丫挺养的!

    香秀:你叫那些报社的人,原来在报纸上怎么骂的七老爷,再登一回报,把七老爷的名声补回来。是杨九红逼死的槐花,你们骂七老爷干什么?槐花妈这会儿还是七老爷养着!懂不懂?!

    王喜光不住点头:懂!懂!

    香秀: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老屁,快走!车飞快走去。

    王喜光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蹲到地上,任凭行人、车辆从他身边过,咬牙切齿地:行!……香秀!……有你的!我先叫你得意一时!

    等我……等我把钱拿到手!……咱们再说!

    过了没两天,北平各报社会新闻栏里尽是关于白景琦的报道了,大字标题都是《白景琦代人受过,杨九红罪责难逃!》、《槐花自杀真相!》、《大宅门悲剧之酿成:最毒不过妇人心!》、《大仁大义,白景琦抚恤孤寡老人!》……

    监狱。

    跨院里。两个岗兵在石桌上下棋,香秀把一盘莱和一壶酒端来放到棋盘上,岗兵忙抬头道谢:谢谢大姑娘!香秀向屋内走去,隔院不时传来犯人受刑的惨叫声。

    跨院屋内,铺天盖地的书,摆得到处都是,连地上都是一本本打开的书。票琦蹲在地下挪动着翻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全不管炕上小桌摆满了酒菜。

    香秀走进屋:还看,快吃饭!

    景琦看着书说:你今儿把我刚写的两张秘方带回去,和那些秘方放到一块儿。

    香秀走到炕前,回过头:知道了!我最烦你这样儿了,人家忙活半天把饭都摆上了,你非等凉了才吃,就跟不知情儿似的!

    景琦忙站起:得得,吃饭!知情儿不成吗?景琦走到炕前,往里推了推书坐下。香秀把已烫好的绍兴黄倒在茶盅里。

    景琦:你也喝点儿!香秀没出声,给自己的茶盅儿满上酒。

    景琦:你打算怎么打发王喜光?

    香秀:给他个不认账!

    景琦拿起菜盅喝了一口:好!逗逗这个狗日的!其实,我压根儿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做一件事儿大伙儿都高兴,可我不高兴,我宁可不做!

    香秀也喝了一口:对,凭什么叫他们高兴!

    景琦:大伙儿都不高兴,就我一人儿高兴,这事儿我非做不可!

    香秀:他们不高兴活该,管得着他们么!

    景琦:为了别人说我句好,违着心干我不愿干的事儿,我多余活着!

    香秀:我就要气气王喜光!

    景琦:把我骂成王八蛋,你们照吃窝窝头,我照吃我的燕翅席!

    香秀:我们家的窝窝头你也没少吃!

    景琦:我吃窝窝头,那是太爷我高兴。

    跨院里。站岗的兵推开了门,白景泗走了进来。正在喝酒下棋的岗兵和瘦条儿兵忙站了起来:白厅长!

    景泗走到桌前:喝上了!

    岗兵:我们沾七老爷的光!

    景泗:他干吗呢?

    岗兵:吃饭呢!景泗往小屋走。

    在屋里正吃饭的景琦听出是景泗来了,忙叫道:四哥来了吧!

    老七,来看看你!景泗应着推门进了屋。景琦、香秀忙站起:四哥来了!四老爷!

    景泗站在门口看着满屋满地的书,十分惊讶:干什么呢这是,摆书摊儿呐?

    景琦:看点儿书。

    香秀:四老爷过来坐吧!

    景泗走到炕前看桌上的酒菜:啮,你在大狱里比我过得还滋润。

    景琦笑着:还不是四哥照应,来,喝一杯!

    景汹:喝一杯!咱哥儿俩有日子没在一块儿喝了。跑这儿喝来了!

    香秀忙又拿了一个茶盅给景泗倒酒。

    景泗看了一眼香秀:你也跟着住大狱,委屈你了,一块儿吃吧!

    香秀忙闪到一边儿:您吃吧,我伺候您!

    景泗:老七,这些日子报纸上忽然转了向,你看报了吗?

    看了,你问她!景琦指了指香秀。

    景泗疑惑地扭头看香秀:怎么回事儿?

    香秀笑着:没什么,他们理亏呗!

    景泗疑问地:使了什么手脚了,给钱了吧?

    景琦:一个大子儿也没给厂景汹:那就邪了!王喜光也不闹了,那边儿也撤了诉,肖律师也纳闷儿!

    香秀:以后您就知道了,这不挺好吗!

    景泗摇了一下头:跟我打哑谜?老七,你可以出去了,回去少出头露面,再避避风!

    景琦:嗯!

    景泗:你今儿就回去吧,要不要我给你派个车?

    景琦惊讶地:今儿就回去?不不不!我不回去,我这方子还没弄完呢!

    景泗:回家去弄嘛!

    景琦:不行!家里多乱呐,这儿多清静!一点闲事儿没有,一点闲气儿不生!

    景泗:有你这样的吗?这是北平大狱,不是六国饭店!

    景琦:四哥!我求求你,再叫我住俩月,方子一弄完就回去。

    景泗:行了行了!不像话,没这规矩!

    景琦:这保生丸是我独创,这济生散我是按宫里的……

    景泗:把犯人放出去,犯人不走,简直天下奇闻!

    香秀:七老爷说得是,这些日子七老爷天天用功,一天也就四五个钟头觉,回家哪能这么踏实?!

    景琦:听见没有?

    景泗:老七呀,老七!我也拿你没辙,你愿意住,那就住吧!

    景琦:我谢谢四哥!

    景泗苦笑着:可叫人知道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呀!我这厅长还当不当了?

    景琦:香秀,你就告诉王喜光,白厅长执法如山,依法办案,不到日子不放人!

    香秀:行,我会说!

    新宅门房堂屋。

    香秀与王喜光对坐着,两人都没话。香秀轻轻摇着檀香扇,王喜光低头喝了口水,抬头偷眼看香秀。只见香秀两眼望窗外,若无其事地扇着扇子。王喜光放下茶碗,故意咳嗽了两声。

    香秀仍看着窗外:今年可够热的!

    王喜光忙接道:够热的!

    香秀淡淡地:晚半天儿还凉快点儿!

    凉快点儿!王喜光接完,两人又没话了。沉默片刻,王喜光又偷看香秀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香秀忽然扭过头:哎,那什么?……

    王喜光面露喜色:哎,您说!

    香秀:宣统皇上在满洲国登基了,你还不去满洲国找他!

    王喜光一下子泄了气:我倒想找他呢,他认识我是谁呀!

    香秀突然起身向门外走:没什么事儿,我进去了。王喜光忙起身拦住:嘿,等等儿!你跟我这儿扯了半天闭白儿,还没说正事儿呢!

    香秀故作惊讶地:什么正事儿啊?

    王喜光:别装糊涂好不好?!

    香秀:我真不知道什么事儿!

    王喜光有点儿急了:嘿——报纸您都看了吗?

    香秀:看了!

    状子可也撤了。

    是啊!

    那——咱不都说好了吗?!

    是呀,挺好的!

    王喜光看着香秀的脸色,终于猜到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你……你是想赖账啊!

    香秀:白厅长执法如山,七老爷可没放出来!

    王喜光急了:那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我都打听明白啦,甭想唬我!

    香秀:哟,你比我还知道?!

    王喜光:你可是答应过的!

    香秀:你说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王喜光一下子蒙了,他眨着眼使劲想着,知道自己上当了:你答应……答应什么来的?……

    香秀逼迫地:什么?!

    王喜光没有底气地:你说,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

    对!这是我说的!

    你倒说呀!

    我不说了么,事儿办得挺好的!

    完了?

    完了!

    香秀!你耍我!把我耍得滴溜滴溜儿乱转,完了?

    完了!

    王喜光憋着气,无奈地点着头:好!——好!真是高手儿!他竖起了大拇指,我这么大岁数,栽到一个丫头手里!

    香秀:您还栽,这回您在北平可是出了名儿啦!

    王喜光十分佩服地:不能说你手腕儿太黑,只能说我道行太浅!

    香秀:你知错改错,我不欠你什么!

    王喜光一肚子委屈地:耍猫耍狗还得喂点儿鸡骨头鱼刺呐!您这儿大要活人。

    香秀:天儿不早了,您也挺忙,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王喜光:香秀,别把事儿做绝喽!还是那句话,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山不转水转!

    香秀回过头:那又怎么样?!

    王喜光:虽说栽到你手里了,我服!一百个服!不愧是七老爷手下的人!七老爷都没你狠!

    香秀:您这就不对了,答应的事儿我一定做到!我真没答应您什么!

    搁着你的!放着我的!后会有期!三喜光说完一拱手,越过香秀走出了屋门。

    监狱门口。

    新老马车、黄包车四五辆停在门口,小胡、牛黄、狗宝、郑老屁和仆人们正忙着往车上装东西。

    景琦和香秀走出大门和大家打着招呼,上了黄包车,又扭头对小胡:我们先走了!

    两辆车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景琦出狱后没几年,小日本儿就从东三省杀进关里,发动了芦沟桥事变。平津不保,华北危急!听着从城外传来的炮声,白宅上下日夜惶惶不安,景琦更是担心白家老号百草厅的命运。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这天景琦从百草厅回家,正遇上九红和田木坐着谈话,二人闻声扭头看,景琦、香秀走了进来。景琦一进屋,田木忙站了起来:七老爷,我是来……

    景琦怒冲冲地:你来干什么?我现在看见你们日本人就恶心!

    景琦不待田木说完话,劈头就是一句,你以后少上这儿来!

    景琦不再理田木,大步向东里间走去。

    田木被骂得目瞪口呆,但一下明白了缘故。望着大步走向东里间的景琦,田木大声道:七老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日本兵一定会打进北平的广景琦站位回过头:你个小日本儿!屁股大的地方还想打中国!

    北平城不是那么好进的!

    田木:你们中国军队不行!挡不住的!

    景琦又走了回来:你想说什么吧?!

    田水:为了保存百草厅,赶快加入我的股本,日本兵进城就不会有危险!

    景琦大怒:放你妈了个巴子的罗圈儿底!你想乘人之危……

    九红和敬业忙上前劝阻,景琦一蹦一蹦地大吼:我把百草厅砸了,烧了,也不给你们日本人。你小看了我白景琦!中国人没那么好欺负!

    田木还想劝说什么,被九红拼命推进了西里间。

    景琦仍怒目而视,香秀忙递上烟袋,景琦接过烟袋气哼哼地坐下,香秀点火儿,他也没抽,却把烟袋当当地在铜痰盂上敲得山响,忽然又站起来对着西里间大叫:杨九红!你少跟他拉近乎!

    敬业忙走过来:爸,何必呢,现在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得罪日本人!

    景琦突然扬手在敬业头上狠狠打了一烟袋,烟袋杆儿一下子拆了,铜头儿飞落到了桌子上。

    敬业捂住脑袋往后退。景琦怒斥道:日本兵还没进城呢,你就想当汉奸!

    敬业再不敢说什么,连忙捂着脑袋跑了出去。景琦余怒末消,狠狠地把半截烟袋杯向敬业后背扔过去:你个混账东西!

    最让景琦憋气的是,过了半个来月,田水的看法竟然成了事实,天天有日本兵往城里头开。

    街道上日本兵成队地走过,胆大的行人靠着墙边,默默地望着。

    秉宽、黄立、郑老屁从半开的大门内默默地向外面望着。

    一辆辆军用卡车上坐着杀气腾腾的日本兵,暴上扬尘,驶过胡同……

    到了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日军全面控制了北平。北平沦陷了!

    新宅。夜。

    秉宽上梯子拉闸,两个仆人提着灯笼站在身后,景暗扬脸儿看着吩咐:拉吧!

    秉宽刚拉闸,突然拍门声大作。秉宽惊讶地回过头,忙下了梯子。

    景琦等都紧张地望着大门,秉宽走到大门前:谁呀?从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占元!快开门!快快!

    秉宽忙开了门,占元和四五个同学一下拥了进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衣冠不整。

    景琦惊讶地:出什么事儿了?

    占元慌张道:啊,没有!碰上日本兵了!

    景琦观察着几个人:你们干什么了?弄成了这样儿?

    没干什么!哎呀——没事儿!走!右元招呼几个同学向里跑去。

    景琦疑惑地望着,金二走来要出门,黄立忙拦住了:你还走?就这儿忍一宿吧!

    满街都是日本兵,戒了严了,你出去送死去!景琦说着把金二往里一推,关门!

    秉宽关上了大门,看了一眼金二:就你这德行,日本兵一枪托子能把你打散喽!

    厨房院。景琦从过道儿走来,进了厨房院。两个仆人打着灯笼。

    景琦低沉地喊着:拉了阐了,各屋点灯,小心火烛——

    景琦忽然发现厨房里亮着灯,忙走进去,仆人在门外等候。

    厨房里,占元正在匆忙地搜罗吃的,装了满满一大油盘,抬脸儿见景琦正注视着自己,心虚地:我们都没吃饭呢!

    景琦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占元有些慌乱。景琦道:你们都干什么了?

    占元装作无所谓地:没——有!

    景琦:你看你那衣裳!

    占元低头,这才发现衣服扣子丢了,兜也撕破了,抬起头看着景琦搞,不知所措地干笑着。

    景琦:老老实实跟我说!

    占元十分惶恐地:俩日本兵要带我们走,我们——把他打了!

    景琦愣了一会儿,忽然嗬嗬地笑了:打了日本兵?你们这帮小子胆儿够大的!

    占元见景琦没有责备,也放心地笑了:跟您当年打田木一样,我们是仨打一个!

    景琦:找没人的地方打。没叫人看见吧?

    占元:堵到死胡同里打的!

    景琦高兴地:我那儿有兰馨斋的好点心,跟我去拿点儿来!

    占元:这够吃的了。

    景琦:兰馨斋的大小八件儿,你那同学吃过吗?拿点儿去!

    占元高兴地跟景琦向门口走去。

    大门道。金二提着灯笼走进门道,外面传来凶狠的拍门声。门房里亮了灯。

    金二高声问道:谁呀?外面无人应,拍门声更大。金二下闩开门,一时铃档声大作。

    门拉开了,一高一矮两个持枪的日本兵站在门外,听到铃裆响忙抬头,看着晃动的铃裆。

    找谁?!金二傻大胆儿,喝问道。门道里挺黑,俩日本兵忙低头看金二,一时大惊失色。

    金二被灯笼光从下面照上来,样子十分恐怖。铃裆仍然在头顶上响着。

    高日本兵失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矮日本兵:不像是人!

    高日本兵向后退着:中国的鬼!

    金二吸着气,怪怪地摇着脑袋看着:说的什么话你!

    矮日本兵:是鬼!

    高日本兵大叫:鬼——转身就跑,矮个日本兵也跟着仓皇逃去。

    金二莫名其妙地望着:半夜三更捣什么乱!

    黄立、秉宽从门房慌忙走出:谁呀谁呀?!怎么啦?……

    金二:是俩日本兵,我一开门儿,他们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撒丫子跑了!

    秉宽忙关门上闩,铃档响声中,他不禁笑了:还看见什么了,看见你了!

    金二:我怎么了?

    秉宽笑道:你应该站到芦沟桥去,日本兵准进不了北平城!

    新宅上房院。清晨。

    景琦蹲在台阶上乐不可支,黄立、秉宽站在一边儿也笑着。

    景琦:干吗站到芦沟桥啊!应该叫他站到山海关去!

    黄立:那日本鬼子准进不了山海关!三人又一阵大笑。

    景琦:金二有那么寒碜吗?我瞧着也还行啊!

    秉宽:那是您瞧惯了。您忘了入洞房那天,把金二媳妇儿吓得钻了马圈!

    景琦又笑了:没想到,金二还能派上大用场!以后就叫金二看大门儿,这就是咱们的门神。叫账房赏他个红包儿,立功了!

    黄立:待会儿去公事房,我陪您去吧!

    景琦站了起来:不就王喜光找我吗!我怕他干什么?

    黄立:他投靠了日本人,现在是药行商会的副会长了,大摇大摆的出入宪兵队!三个人说着往外走。

    景琦:瞧日本人这点儿出息!找个老公当汉奸!日本人连金二都怕,我还怕这个汉奸!我会会他,看他有多大的道行!

    百草厅公事房。早晨。

    景琦推门走了进来。正和敬业聊天儿的王喜光忙站了起来:七老爷!

    景琦一拱手:王老爷!

    王喜光:您别骂我行不行?奴才王喜光!

    敬业望着景琦:他现在是新药行商会的副会长。

    景琦:哟,怠慢怠慢!王副会长!

    王喜光:七老爷!我再巴结也巴结不到您这份儿上,日本人叫我来请您出山,荣任新药行商会的会长。今后我就给您打打下手!

    景琦也不让坐,自己先坐下了:嗬,好大面子,日本人这么瞧得起我?!

    王喜光忙上前:您是谁呀!您一跺脚,整个儿北平的药行都得乱颤!

    景琦:别这么抬举我,我没这福气,王副会长还是另请高明!

    王喜光:我算个屁呀!这是日本人的意思。

    景琦:那就更不能当了!药行的事儿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事儿,日本人管这闲事儿干什么?

    王喜光一愣:现在北平不是日本人的天下吗!

    景琦忽然站起走到王喜光身边,显得十分知心的样子:哎,王副会长,你还记得我妈活着的时候,养了一只小叭狗?

    王喜光:记得,大顶子嘛!为了找个饱狗的丫头,没少折腾我!

    景琦:我妈去世以后,大顶子愣四天没吃东西饿死了,你说这狗多有骨气!

    那是,一犬不事二主,那狗不是……王喜光发觉上了当:七老爷,您就说我还不如狗不就结了吗?!

    敬业见不妙,忙上前打岔:算了算了!我爸不愿当就算了,再找找别人。

    王喜光的脸色不好看了:我无所谓,恐怕日本人那儿七老爷没法儿交代吧!

    景琦:恐怕你在日本人那儿没法儿交代吧?!

    王喜光故意躬身施礼:您有骨气!您厉害!我不过是传个话儿,告辞了!七老爷多保重!王喜光黑着脸走了出去。

    敬业:这老小子手可黑着呢!

    景琦:不就一条命吗!这个骟了的癫皮狗!

    百草厅门市前堂。

    两个汉奸在堂里晃来晃去,故意把腰间的手枪露在外面。堂里一个买药的都没有,七八个伙计笔直地站在柜台里。

    一个买药的刚要推门进来,两个汉奸立刻回头怒观,买药的赶紧退出走了。

    两个汉奸走到窗前,坐到椅子上,一个正与坐堂先生对脸儿。

    坐堂先生胆怯地望着。

    景琦和赵大水站在通向前堂的门帝后。

    大水:打后半天儿起,没一个人敢进来抓药,那俩小子就坐那儿不走,您瞧!

    大水掀开了一点儿门帘,景琦透过缝隙只见两个汉奸大模大样地坐着。门口进来一个抓药的,刚走到柜台前,俩汉奸突然起身,走到买药人的身旁一边儿站了一个。买药的人惊恐地两边看着。俩汉奸面无表情地打量买药的卖药的。卖药的小涂客气地问道:先生抓药吗?买药的吓得没说话直往后退,俩汉奸跟着往前走,买药的转身跑了出去。俩汉奸又坐回椅子上……

    大水放下门帘,无奈地望着景琦。景琦冷笑道:这是王喜光给我脸子看呐!赵头儿,关门上板儿,今儿咱们歇了。

    前堂。伙计们往出搬板子,外面已经有人在上板,屋里的光线一点儿一点儿的暗下去。赵大水走到俩汉奸跟前:二位先生对不起,今儿我们盘点,上板儿歇了,二位请吧!

    俩汉奸东张西望了一下,向门外走去。景琦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往后只要有人捣乱,咱们就上板儿歇业!

    公事房里,景怡看了看景椅:上板儿歇业这不是个办法,他反正没事儿,他要天天来呢!

    景琦干脆地:我就天天歇!

    敬业、敬功、敬生、敬堂、大水、二头儿都在,一下都不说话了。一阵沉寂后,景双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人家看病抓药的怎么办?

    景琦:北平又不是就咱们一家儿药铺。

    敬生:我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不就当个会长吗?不给日本人干坏事儿就行了……各家儿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暗中还可以帮忙做点儿好事!总比叫王喜光在那儿瞎糊弄强吧!

    景琦:话不能这么说。我当了会长就给日本人长了脸,不管你做不做坏事!国难当头,谁家出了事儿都得自己顶着,为了怕出事,就非得推个汉奸出来,那你们谁愿当谁当!

    敬业:其实想当会长的何止七八个,玉全堂的林掌柜,上下托人想当会长,日本人还看不上呢!

    景琦:所以了!日本人要的是我这个名分,我就更不能当。大哥,就这么定了!不管哪家儿,只要有人捣乱就上板儿歇业!

    景怡:定了吧!还是——尽量少惹事广百草厅前堂门口。伙计们在下板儿,已经有十几个人等在门口,准备买药。板儿一下完,门开了,买药的都涌入前堂。

    前堂里。小涂认真地看着方子,手拿我子迈着方步开始抓药。

    买药的人都围在柜台前。景琦一撩帘子悄悄走出,在柜台里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了。

    四个汉奸突然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胖子,大嚷大叫:叫你们掌柜的来!快点儿!快点儿!

    景琦忙站了起来,见赵大水已跑了过去,景价又坐到椅子上。

    大水走到胖子前:有话跟我说,我是大查柜!

    胖子:奉皇军的命令,要查你们的账!

    大水:几位请到公事房!

    胖子蛮横地:用不着!转身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大水忙跟了过去,就在这儿查!知道不知道市面儿上都在限价!

    大水:我们的药价始终没变过,公平合理!

    景琦扫视着室内。只见买药的见势不妙,纷纷向外走。三个汉奸在堂里遛来遛去。

    胖子:少废话!把账本都拿来,还有你们成药的方子,全都交出来!卫生部门要检查!

    景椅暗自一惊。柜台里小涂仍目不斜视,迈着方步走向药柜拉抽屉抓药。赵大水不卑不亢地:秘方都在东家手上,我们这儿只有一般成药的方子!

    小涂取完药迈着方步走回,惊讶地发现买药的人已不在了。

    二头儿拿了一包大洋悄悄放到桌上,胖子顺手揣到了怀里,口气缓和了些:我们也是奉命而来,你去跟你们东家商量,我们在这儿坐等了啊!

    大水小心翼翼地:能不能到公事房去谈,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胖子:我们这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啊,你也是场面上的人儿,别不识好歹!

    大水没辙了,回头看了一下店内,除了站在柜台后的伙计,堂内已空无一人。

    景琦向小涂使了个眼色,小涂会意地和伙计们走了出去。胖子注意地看着堂内的动静。

    大水:那好,我去打个电话和东家商量一下。

    胖子:快点儿快点儿!

    伙计们搬着板子往出走。胖子一见忙站起来上前拦挡:等等!

    干什么?又要关门儿歇业是不是?

    大水:今儿我们盘点!

    胖子:告诉你!我们不走,你们就不许关门儿!

    景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双眼放射出愤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