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武器-多情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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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暴雨荒冢

    (一)

    霹雷一声,闪电照亮了荒冢累累的乱石山岗。

    山坳里,两个衣衫褴楼、歪戴着破毡帽的大汉,正在暴雨中挖坟。

    暴雨打灭了满山鬼火.也打灭了他们带来的灯笼,大地一片漆黑,荒坟间到处都弥漫着令人毛骨依然的森森鬼气。

    这两个是什么人?

    他们要埋葬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其中一个塌鼻斜眼的猥亵汉子,正喃喃地埋怨;若不是昨天晚上在场子输得精光,就算再多给我二十两,我也不来干这种鬼差使。这差使就算不给我,咱们也得干。另一人虽然口嘴有点歪,眼睛却不斜:赵老大平时对咱们不错,现在人家出了事,咱们难道能不管?斜眼的叹了口气,用力挥起了锄头。

    又是一声霹雳.闪电击下,一条铁塔般的大汉,赶着辆骡车,冲上了山岗,车上载的.赫然正是两口崭新的棺材。赵老大来了。你猜棺材里装的是谁?斜眼的还是满肚子疑问;死人总是要入士的.为什么偏偏要做得这么鬼祟?这种事咱们最好少问,枉腱的冷冷道:知道的越少,麻烦也越少。骡车远远地停下,赵老大正挥手呼唤,两个人立刻赶过去,推起了棺材。赵老大自己一个人扛起了另一口,嘴里吆喝着,将棺材拢进了刚挖好的坟坑。

    二个人正准备把土推下去,砰的一声,仿佛有人在敲门,声音还很大。

    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门,声音是从哪里出来的?

    斜眼的机伶伶打了个寒噤,突然间,又是砰的一声响。

    这次他总算听清楚了,声音竟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棺材里怎么会有人敲门?

    赵老大壮起胆子,勉强笑道:说不定是条老鼠钻到棺材里去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棺材里突然又响起一阵阴侧铡的笑声。

    老鼠绝不会笑,只有人才会笑。

    棺材里却只有死人!

    死人居然在笑,不停地笑。

    三个人脸已吓得发绿,对望了一限.拔腿就跑,跑得真快。

    雨还在不停地下,三个人眨眼间就逃下了山岗,连骡车都顾不得带走。

    棺材里的笑声,却突然停止了。

    又过了很久,左边的一口棺材盖子竟慢慢地抬了起来。

    一个人跟着坐起来,鹰鼻、锐眼,黑衣上满是血污,左臂已被齐肩砍断。

    他四面瞧了两眼,一翻身,人已猫般从棺材里窜出。

    看他惨白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但伤势极重,失血也极多。

    可是他行动仍然十分矫健.-窜出来,就掀起了另一口棺材的盖子.沉声道:你还撑不撑得住?棺材里的人咬着牙,勉强点了点头。

    这人的脸着实比死人还可怕,也是满身血污,断的却是条右腿。所以连坐都没法子坐起来。

    撑得住还要懒在棺材里装死。

    这人牙咬得更紧,恨道:你看不出我已只剩下一条腿?没有腿也得站起来,否则就得烂死在棺材里。这鹰鼻锐眼的黑衣人,心肠就是铁打的:我岂非早已叫赵老大替你准备了根拐杖?棺材里的确有拐杖。

    比黄豆还大的雨点,一粒粒打在他身上、脸上,这个整个一条右腿都被砍断了的人,竟真的挣扎着,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看来他也是个铁打的人!

    双环门下的七大弟子,本来就全部是铜浇成的,铁打成的!

    有人甚至认为,你就算把他们的脑袋砍下.他们也还是照样能张嘴咬你一口,咬进你的骨头里,喝干你的血!

    这两人正是七大弟子中,还没有死在乱刀下的杨麟和王锐。

    (二)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乱石和荒冢。

    王锐用他的独臂,从骡车上提起口木箱,反手一抡,抛给了杨麟。

    杨麟居然接住了,居然没有倒下。

    可是支持着他身子的拐杖,却已被压入了地上潮湿的泥土里.他可以感觉到右腿根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在流血。

    王锐又从车上提起一大壶水,用力猛踢骡股,骡子负痛惊嘶.奔下山岗。

    杨麟看着他眺肱水壶大步走过来,目中竟似充满了悲愤痛恨之意。

    王锐道:箱子里有干粮和刀创药,只要节省着用.足够我们在这里过半个月的。杨麟在听着。

    王锐道:葛停香绝对想不到我们还会回到这里,有半个月的功夫,我们的伤也差不多能够好了。这片山岗就在双环山庄后。埋葬在山岗上的.至少有一半是死在双环门下的。

    盛天霸-家人的尸体,也已被葛停香葬在这里。

    王锐道:白天我们一定得躲在棺材里,可是天黑之后,我们还有很多事可做。他在紧咬着牙关,勉强抑制着心里的悲愤,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接着道:师傅和大哥的坟一定在这附近.我们虽然暂时无法替他老人家报仇,至少也得在他老人家坟前磕几个头。杨麟盯着他,慢慢的将箱子放在棺材里,忽然道:我们同门已有十年,这十年来,你跟我说过多少次话?王锐道:不多。

    杨麟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为我本来是黑道上的人,你总认为我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投入双环门的。工锐也在冷笑,道: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王锐冷冷道:但我却还是冒着险,把你也带走了。杨麟道:所以我不懂。

    五锐道:你不懂?

    杨麟道:你救我.绝不是为了同门之义,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同门兄弟。王锐沉默着,又过了很久,才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要我说真话?杨麟点点头。

    王锐道:那么我先问你,葛停香的功夫,比不比得上我们师傅?杨麟答道:永远也比不上的。

    王锐道:但是这次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已将师傅打倒。杨麟道:那只因师傅当时喝醉了酒,而且醉得很凶因。王锐道:他老人家怎么击腠的?

    杨麟道:那天是他老人家与师母昔年第-次见面的日子。王锐问道:你知道他老人家每年到了那一天.都会喝醉的吗?杨麟道:我们师兄弟全知道。

    每年到了这-天,盛天霸总会将他的门下全都请入后院,痛饮去年春天就埋在树下的百花酒。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的成功,全靠他有了个这么样的贤内助。

    王锐道;除了我们兄弟外,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杨麟道:好象没有别的人了。

    每年只有到了这-天,盛天霸必定开怀痛饮,尽情而醉。

    但他却从不愿别人知道他也有喝醉的时候。他的仇家实在太多。他绝不能给别人一点机会。

    王锐目光如刀锋,盯着杨麟:这件事既然没有别人知道,葛停香怎么会知道的?杨麟的脸色变了。

    王锐又道:我们是在后院喝酒的,无论谁要闯进去.都得先闯过六七道暗卡,我们必定早已有了警戒,可是那天葛停香去的时候,我们却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那天葛停香突然出现时,就好象飞将军突然从天而降。

    王锐的手紧握道:他们去的一共有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是怎么通过外面那些暗卡守卫的,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杨麟道:所以你怀疑双环山庄里.早已有了他们的内线埋伏?王锐道:不错。杨麟道;你怀疑他们的内线就是我?王锐道;不错!杨麟道;你救走我,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查明这件事?王锐道:不错!杨麟也握紧了双拳,闭上了嘴。

    暴雨如注,在他们之间隔起了一重帘幕。

    他们就象是两只负了伤的野兽一般,在暴雨中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锐才一字一字道:你承不承认?杨麟突又冷笑,道:其实我也有件想不通的事。王锐道:你说。杨麟道:他们来的那十三个人中,除了葛停香之外,最可怕的,就是杀了盛大哥的那个灰衣人。王锐道:不错!杨麟道;他杀了盛大哥后,就转过来,跟另一个人联手对付你。王锐道:不错!杨麟冷冷道;你一向自命是少林正宗,打的根基最厚,所以才看不起我这个出身在下五门的师弟,只可惜你也不是那灰衣人的对手。王锐居然立刻承认:不错,他武功远在我们之上。杨麟道;他练的本就是专门为了杀人的功夫……王锐道:不错。他杀盛大哥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但却没有杀你!王锐的脸色似也变了。

    杨麟道:他本可杀你的,却放过你,而且居然还放了你一马,让你逃走,这件事我也一直都想不通。王锐问道:难道你认为我才是内奸,所以他们才会放过我吗?杨麟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王锐也闭上了嘴。

    两个人又彼此对视了很久,王锐忽然道:那个人也姓王,叫王桐。杨麟冷笑道:原来你认得他。

    王锐道:我当然认得他,还在三十五年前,我就已认得他。杨麟很惊奇;你今年岂非才三十六岁?王锐道:不错。杨麟道:难道你一出世就认得他了吗?王锐点点头。

    杨麟耸然动容,失声说道:他也是姓王,难道他是你的兄弟?王锐道;嫡亲的兄弟。

    杨麟怔住。

    他其实想不到他们之间竟会有这种关系,更想不到王锐居然会承认。

    王锐道:我们虽然是嫡亲的兄弟,但却已有多年未曾见面了。杨麟道:有多少年?王锐道:十四年。

    杨麟道:你投入双环门已有十四年。

    王锐道:我脱离少林门下后.就已发誓永远不再见他。杨麟道:为什么?王锐的手握得更紧,目中又露出悲愤之色,缓缓道:因为我出家做和尚,就是为了他;被逐出少林,也是为了他!杨麟道:我不懂。王锐黯然道:这件事我本不愿说出来的。

    杨麟道:但现在你却非说出来不可!

    现在的确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否则两个同门兄弟,也许立即就会象野兽般在这暴雨荒冢间互相厮杀!

    他们心里的悲愤和仇恨都已积压得太多.只要一点导火线,就立刻可能爆发。

    王锐叹息着,终于道:我们虽然同父,却不同母,我是嫡出,先父去世后,他就毒杀我的母亲,几乎也已将我置之于死地。扬麟又不禁动容。

    他当然也看得出王桐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

    你出家做和尚,就是为了躲避他?

    王锐点点头,道:我投入少林,本是为了要练武复仇。杨麟道:但后来你却并没有去找他?

    王锐长叹道:因为我出家之后,受了少林诸长老的薰陶感化,就已将仇恨渐渐地看得淡了,何况,他毕竟还是我的兄长!杨麟道:后来呢?

    王锐道:谁知我不去找他,他反而来找我了。杨麟道:他知道你已在少林?

    王锐道:他说他一知道我的下落,就立刻赶来找我,因为他也已知道他以前做的太过份,所以来亲忠原谅他。杨麟道:你当然接受。

    王锐黯然道:我非但接受,而且还很高兴,我实在想不到他还有别的图谋。杨麟问道:图谋的是什么呢?

    王锐道:就是少林寺的藏经。

    少林藏经,在武林人的心目中,一向比黄金珠宝更珍贵。

    只不过无论谁都知道,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可怕,所以谁也不敢左轻捋虎须。

    杨麟动容道:他去找你,为的就是利用你.去盗少林藏经?王锐叹息道:后来他虽然没有得到手,但我也被逐出了少林。杨麟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道:我是个孤儿,本来-直都在埋怨苍天对我的不公,现在我才知道,你的遭遇实在比我更不幸。王锐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今次居然会放过我。杨麟道:他也是个人,每个人一生中.至少总有片刻天良发现的时候。王锐苦笑道:他也许早巳算准,纵然放了我,我也逃不远的。杨麟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我都已相信你绝不是内奸。王锐道:你……你真的相信?

    杨麟笑了笑.道;你虽然有些自大.却绝不是会说谎的人。王锐看着他,目中的憎恶,似已变为感激。

    杨麟道:现在你若还认为我是内奸,就不妨过来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因为我根本无法辩白解释。王锐没有过去。

    两个人又动也不动地站在暴雨中,互相凝视着,却已不再象是两只等着互相厮杀的野兽。

    王锐忽然冲过去,紧紧握住了杨麟的手,叹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不是你。杨田道:你知道?王锐道:我仔细想了想,你若是内奸,就不会被他们砍剩一条腿了。杨麟道:也许他们是想杀了我灭口。

    王锐道:那么他们就绝不会让我将你救走,就一定要第一个杀了你!杨麟笑了。王锐也笑了。

    雨虽是冷的,但他们胸膛里的血却已在发热。

    王锐苦笑道:这两天来,我们遭遇的不幸实在太多,心里实在太痛苦,总难免变得有点失常的,所以我才会胡思乱想、疑神疑鬼。恐惧本就会令人变得多疑,多疑就难免会发生致命的错误。

    杨麟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想内奸究竟是谁。王锐道:我想不出。杨麟道:但这次双环门之惨败,一定是因为有人出卖了我们。王锐凄然道:可是除了我们两个外,双环门下,已没有活着的人。杨麟道:还有一个。王锐立刻问:谁?杨麟道:萧少英!王锐道:他已不能算是双环门下的人。

    杨麟道:但双环门中秘密,他知道得却不比我们少。王锐道:你认为是他出卖了我们?

    王锐不说话了,双拳却又握紧。

    就在这时,突听格的一响,竟是从旁边一座荒墓中发出来。

    墓已颓败倒塌,露出了棺材的一角。

    破旧的棺材里,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了。

    (三)

    一双灰白色的手,手里还托着个酒杯。

    棺材里的这个人,无论死活,都一定是个酒鬼。

    王锐和杨麟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都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但现在对他们来说,人却比鬼更可怕。棺材里是什么人?

    托着酒杯的手.正在用酒杯接着已渐渐小了的雨点,已接满了一杯。

    手缩了回去.棺材里却发出了声叹息。

    一个人叹息着.曼声而吟:但愿雨水皆化酒,只恨此生已非人。王锐、杨麟又对望了一眼,脸上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

    他们竟似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杨麟突然冷笑,道:你已不是人!棺材中的人又在叹息。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只不过是个非人非鬼,非驴非马的四不象而已。o又是啪的一声.棺盖掀起,一个人慢慢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苍白的脸,满脸刚长出来的胡碴子,还带着一身连暴雨都不能冲掉的酒气,只有一双眼睛,居然还是漆黑明亮的。

    杨麟盯着他,一字字道:萧少英,你本不该来的。(四)

    雨已小了。

    暴雨总是比较容易过去,正如盛名总是比较难以保持。

    我的确不该来,萧少英慢慢地爬出棺材:只可惜我已来了。王锐也在盯着他,一字字道:你已知道本门的祸事?萧少英凄然而笑,道:我虽已见不得人,却还不聋。王锐道:你知道我们在这里?.萧少英点点头:我知道赵老大是条够义气的好汉!王锐道:所以你算准了我一定会去找他?

    萧少英道:我也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王锐问道;你还知道了什么?

    萧少英道:我还知道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叫斜眼老六到这里来挖墓。王锐道:所以你就跟着来了。萧少英又点点头。

    王锐道:你算难了我们一定会来?

    萧少英笑得更凄凉:不管你们来不来,棺材里都是个喝酒的地方,就算我醉死,这里也没有人会把我赶走。王锐看着他,眼睛里似已露出了同情之色。

    杨麟却在冷笑,道:你本来明明可以做人的,为什么却偏偏要过这种非人非鬼的日子。萧少英淡淡道:因为我高兴。

    杨麟闭上了嘴,面上巳现出怒容;

    王锐忽然说道:箱子里还有酒,拿出来,我陪你喝两杯吧。萧少英笑了,杨麟沉下了脸,冷冷道:你还要陪他喝酒?王锐叹道:他虽已不是双环门下,却还是我的朋友。杨麟冷笑,道:他算是哪种朋友?王锐道:至少不是出卖朋友的那种朋友。杨麟道:他不是!王锐道:他若是那个出卖了我们的人,我们现在就早已真的进了棺材。萧少英突然大笑。

    笑声中充满了-种说不出的悲伤和寂寞;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肯将我当做朋友的!他斟满酒一杯,递过去:来,我敬你一杯,你用酒杯,我用酒瓶,我们干了。满满的一瓶酒,他居然真的一口气就喝了下去。

    王锐皱眉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样喝酒?

    萧少英道:这么样喝酒有何不好?

    王锐道;这已不是在喝酒,是在拼命!

    萧少英缓缓道:只要还有命可拼,又有何不好?他眼睛里又露出奇怪的表情.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王锐。

    王锐忽然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叹声道:你真的愿意拼命吗?萧少英慨然道:我至少还有-条命!

    王锐的声音更嘶哑:你愿意将这条命卖给双环门?萧少英道:不是卖给双环门,是卖给朋友。他用力握紧王锐的手:我虽巳不是双环门的子弟,但双环门却-直都有我很多朋友!王锐的手在发抖.喉头已被塞住。

    他实在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还有人肯承认自己是双环门的朋友。

    萧少英慢慢地接着道;何况,我就算不去找葛停香,他也绝不会放过我的。王锐道:为什么?

    萧少英淡淡道:双环门虽巳不认我这个不肖弟子,可是在别人眼里,我活着是双环门里的人,死了也是双环门里的鬼。他的声音虽冷淡,可是一双手也已在发抖。

    王锐日中不禁露出歉意,黯然道:你虽然错了.可是我们……我们说不定也错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萧少英已改变话题;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已全部听见。杨麟冷冷道:我知道你并不聋。

    他对萧少英的态度.就好象王锐本来对他的态度一样。

    萧少英却完全不在乎:那天他们去的十三个人中,有几个是你认得的?杨麟沉吟着,终于道:只五个。

    萧少英问:是不是葛停香和天香堂属下的四大分堂主?杨麟点点头。

    那一战天香堂的确已精锐尽出.但天香堂中的好手并不多。

    其余八个人是谁?

    有四个一直蒙着脸,另外四个,也都是我醋执见过的陌生人,想必都是葛停香重金从外地请来的打手。萧少英又问:他们的功夫如何?

    杨麟道:都不在天香堂那四大分堂主之下。萧少英道:伤亡如何?

    杨麟道:天香堂来的四个人中,死了三个,重伤一个。萧少英沉思着,缓缓道:这一战天香堂虽然击败了双环门,他们自己的元气也已大伤,看来真正占了便宜的,只不过是葛停香请来的那八个打手。杨麟道:看那八个人的武功,绝不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却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王锐忽然道:王桐好象早已在跟着葛停香,只不过一直没有露面而已。杨麟道:你怎么知道?

    王锐道:两年前我已在兰州看见过他一次,那时葛停香也在兰州。杨麟道:但你却-直没有提起。

    王锐苦笑道:那时我实在没想到葛停香会有这么大的阴谋,这么大的胆子萧少英叹了口气,道:何况,没有人会愿意提起自己的伤心事的。杨麟仿佛还想再说什么,看了王锐一眼,终于闭上了嘴。

    萧少英又问道:那八个人之中,武功最高的是谁?杨麟毫不考虑,立刻回答:王桐。

    萧少英接道:但他在江湖中并不是一个很有名的人。杨麟道:也许他的兴趣并不在成名而在杀人!萧少英道:他练的本就是专门为杀人的功夫?杨麟道:他的武功并不好看,却极有效。

    萧少英长长吐出口气,苦笑道:那么葛停香这次派出来对付我的,一定也是王桐。杨麟道:为什么?

    萧少英道:因为他还摸不清我的底细.何况,他只要出手,就绝不想落空。葛停香只要出手-击,的确总是十拿九稳的。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王锐已不禁露出忧虑之色,道:他若是真的已派出王桐来找你,你最好暂时躲在这里。萧少英却摇了摇头道:他既然已来找我.我就要让他找到的。王锐皱眉道:为什么?

    萧少英答道:我一定要让他找到后,才有机会混入天香堂的。王锐道:为什么一定要混入天香堂?

    萧少英接道:因为我只有混入天香堂之后,才有机会报仇的。杨麟突然又冷玲道:只可惜死人是没法鬃知朋友报仇的。萧少英笑了笑,道:我还没有死。杨麟进:那只因王桐还没有找到你。

    萧少英道:他只要一找我,我实必死无疑?

    杨麟道:我见过他出手,也知道你的武功。萧少英又笑了。杨麟道:你不信?萧少英笑而不答。

    杨麟道:我们老大的双环功夫份量,你总该知道的。萧少英当然知道。

    盛重双环的份量.本就比别人加重了-倍。再加上他手上力量,那出手一击,的确有开山裂石之力。

    杨麟道:可是我亲眼看见老大出手双飞,击中了他的胸膛,他居然象是完全没有感觉。萧少英淡淡道:我相信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只不过我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壬锐道:你至少可以躲他半个月,等我们的伤好了,再作打算。萧少英道:等到那时,我们就能凭个人的力量,击败天香堂?王锐说不出话了

    萧少英目中露出沉思之色,突然问道:王桐杀了盛老大之后,就来对付我?王锐点点头。

    萧少英道:他手下留情,放过你,也许并不是天良发现。王锐道:你想他是为了什么?

    萧少英道:那也许只因为他被盛老大一击之后,已经受了内伤.伤势只到那时才发作。王锐接着说道:可是别的人….

    萧少英道:那时葛停香正在对付老爷子,当然无暇顾及你.别的人以他马首是瞻,看见他放了你,也不敢多事出手。这推测的确很合理。

    合理的推测,总是能令人利目相看的,连杨麟对他的看法都似已有了改变。

    萧少英沉吟着.又道:可是盛老大那-击之力,本该立刻致他于死地的,他却还能一直支持到那时,所以我想,他身上一定穿着护身甲一类的防身物。他又笑了笑,接着道:要杀人的人,总是会先提防着被人杀的。杨麟听着他,忽然道:你并不是个真的酒鬼,你并不真糊涂。萧少英道:我….杨麟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既然不糊涂,两年前的重阳日,怎么击膂出那种糊涂事?两年前的重阳,萧少英大醉后,居然闯入了老爷子独生女的房里去——这就是他被逐出双环门的最大原因。

    萧少英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悲伤?

    可是他很快就恢复正常,淡淡道:就算最清楚的人,有时也会做出糊涂事的,何况我本就是个四不象的半吊子。王锐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管怎么样,你这半吊予想得好象比我们两个人加起来还多。杨麟道:不管怎样,他若真的想混入天香堂,无异是羊入虎口。萧少英微笑道:天香堂就算真的是个虎穴,我也可以扮成个纸老虎,让他们看不出我是羊来。杨麟不懂,王锐也不懂。

    萧少英道;我本来就是被双环门赶出来的人.为什么不能入天香堂?杨麟终于懂了:只可惜葛停香并不是个容易上当的人。萧少英接道;也许我有法子。杨麟道:什么法子?萧少英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杨麟当然知道。

    萧少英道:秦始皇也不是个容易上当的人,却还是几乎上了荆轲的当,只因为荆轲带去了一样他最想要的东西。每个人都有弱点的。

    无论谁看见自己一心想要的东西忽然到手时,总难免兴奋疏忽。

    萧少英缓缓说道:荆柯知道秦始皇想要的是-个人的头颅,所以他就借了那个人的头颅带去了。杨麟动容道:樊将军的人头?萧少英道:不错。杨麟的脸色变了。

    王锐的脸色变得更惨。

    他们当然知道,葛停香想要的,并不是要樊于期的人头,而是他们的人头!

    杨麟忍不住道:你……你是不是将我的人头借去见葛停香?萧少英不说话,只看着他。看着他的头。

    杨麟的两只手都已握紧,忽然仰天而笑,道:我这颗头本已是捡来的,你若真的想要,不妨现在就来拿去!萧少英忽然也笑了笑,道;我不想。

    杨麟怔住:你不想?

    萧少英微笑道:我只不过在提醒你,你们的头颅,都珍贵得很,千万不能让人拿走。杨麟看着他,握紧的手已渐渐放松。

    王锐也松了口气,脸上却又露出忧虑之色;你真的有法子对付葛停香和王桐?萧少英道:我没有。

    王锐接道:但你却还是要走?

    萧少英打了个哈欠.仿佛觉得酒意上涌,眯着眼道:这里已没有酒,我不走干什么?莫非他直到现在才真醉了?

    杨麟又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把我的头颅带走?王锐叹道:你为什么不把我的头颅带走?

    萧少英叹道:因为这法子已过时了,已骗不过葛停香,你的头颅,也比不上樊将军。雨已往。

    我走几十天鹤忠再来,只希望那时这里已有酒。他真的说走就走。

    王锐和杨麟看着他走入黑暗里,走下山岗.却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都已是我们复仇的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