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一个鬼的话，可同为女人，看着徐明兰，听着她呜呜的鬼哭声，我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

    “这并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徐明兰捧着自己偌大的肚子：“跟他在一起的第三个月我就怀孕了，他惊喜若狂，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他说，明兰，谢谢你，是你让我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男人。我当时就醉了，心说，这不就是我期待中的爱情，期待中的幸福生活吗？尽管眼前这个抱着我的男人还不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可我知道，那一天总会来的不是吗？

    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他说带我去做检查，我满心欢喜的收拾了一大包的东西，可他却开着车鬼鬼祟祟的将我拉到了一个路边不起眼的小诊所。我那时才知道，他不是想要看看我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好，而是想要知道我怀着的是男是女。

    说实话，那个时候的我并不高兴。

    如果他老家是乡下的，我能理解，可他不是，所以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很会说话，也很会观察我的表情，他看出了我的不开心，就哄着我说，看了是男是女我们也好早点给孩子按性别准备东西。

    多么动听的情话啊，我当时心里还特别庆幸，庆幸我居然找了一个这么感性，这么贴心的男人。

    B超结果出来了，那个穿着肮脏白大褂的医生几乎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就告诉我们说，是女孩儿！

    女孩儿？多好啊。我就希望生一个女孩儿，等她长大了就给她买漂亮的花裙子，扎漂亮的小辫子。再说了，旁人不都说嘛，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最好的礼物。他有妻子，还有我们一大一小两个情人。

    可当我拿着B超单给他看时，我看见了他眼中的失落。我问他：你不开心吗？有了女儿你就不高兴吗？

    他说：我开心啊，我高兴的都快要傻掉了。明兰，这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爱情的小结晶。

    我一下子就晕眩了，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当他跟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是多么的冰冷。冷的让人只觉得刺骨的寒。”

    “然后，那个孩子呢？”

    我其实不想打断她的话，可站在这么一个鬼气森森的地方。我若是不插一句嘴，又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

    徐明兰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问话，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着。周围的应急灯仿佛也感觉到了她周身气场的变化，开始忽明忽暗的闪着。说实话，我特别担心，担心徐明兰一个控制不住，就变得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的恐怖。我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

    很好，她只是在讲她的故事。我心里想着，徐明兰兴许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倾听她故事的人。

    我松了口气，听见自己的小腹里又传来轻轻的咕噜声，腰和背突然酸的厉害。

    徐明兰侧脸看了我一眼，指了指距离手术室不远的那个长凳。

    我点点头，坐了过去，她却捧着肚子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你，知道藏红花吗？”

    我刚在长凳上坐下来，就听见徐明兰问了我一句。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徐明兰咧嘴一笑，说：“从那个小诊所回到家，他就变得特别勤快，每天想着法的给我做好吃的好喝的，但他自己从来都不吃也不喝。这段日子，曾经是我认为的最最幸福的日子。可是没过多久，我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我的孩子总在肚子里闹腾，闹了一个多月，就没了气息。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胎死腹中。”

    “胎死腹中？”我一惊，又从长凳上站了起来，用手捂住了自己还在隐隐痛着的小腹，“你去检查的时候，不是已经过了五个月吗？那个时候的胎儿应该已经稳定了吧？怎么还会……还会出现这种意外？”

    “我当时也纳闷，明明之前我的孩子都还好好的，怎么越是精心照顾，反而越是出了问题。可当时他的悲痛欲绝，他的伤心难过，让我自己都不忍去追究，去询问。我在他的安排下，用假的姓名到某个医院做了引产手术。孩子生下来了，竟是个男婴。他当即就蒙了，一头栽到地上，我竟还以为他是伤心过度。

    从医院回家，他再也没有心思照顾我，而是给我寻了一个月嫂。在月嫂清理厨房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说一个孕妇的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不适合孕妇食用的东西。我不懂，就随口问了一句，说有什么。月嫂直接从小柜子里拎出了一袋子的东西。都是很粗陋的包装，看着像是一些中草药。月嫂的公公是中医，所以月嫂也知道一些，她将那些小袋子一个个拎出来给我看，说这是藏红花、这是当归、这是大黄、这是牛膝、这是麻仁......我听的迷迷糊糊，却感觉脊背生寒。我说，这些兴许都是以前留下的，让月嫂给扔了。转头却用手机查了一下刚刚月嫂说过的那些中草药，发现它们无一例外都是可以损伤我腹中胎儿的。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最终与我的孩子死亡是不是有必然的关系，但我隐隐觉得，它们之间是有牵连的，而将其牵连都一处的人，就是我孩子的父亲，那个我认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

    放下手机，我抱头痛哭，然后用自我催眠来淡化这一段的记忆。我知道，我没得选择，这个男人无论对我做过什么，都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因为他，我已经与自己的亲生父母断绝了关系，天大地大，除了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找谁，还能做什么。”

    “你太傻了，这个世界离了谁都是会转的。”

    我轻轻的说，感觉小腹里又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咕噜声，就好像一条小鱼在肚子里愉快的翻腾着。可我的孩子不是才五十多天吗？五十多天的孩子就能够动了吗？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转的。”

    就在我掉头琢磨着肚子里的响声时，徐明兰突然一下子站到了我的跟前，然后将她的手伸过来，也抵在了我的肚子上：“可惜，那个时候的我，想不了这么明白。”

    我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徐明兰的手往我的肚子里钻，我慌忙起身，用力的将她的手挡了回去。然而，这一次，我并没有触碰到她的手，而是像鬼片里演的那样，手掌穿过她的胳膊，落在了空气中。

    我怔住了，有些心慌的看着她。

    她抬头，扯了扯嘴角，说：“你的孩子很活泼。”

    “徐明兰，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想摸摸你的孩子。”

    徐明兰怪异的笑着，冒着寒气的手掌离开了我的腹部，向后轻轻的飘了几步。

    “我的第一个孩子没了之后，我虽然用自我催眠努力让自己忘却了那一段十分不美好的记忆，可心里始终是有了疏离和戒备，直到我又怀上腹中的这个孩子。”

    徐明兰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次，我特别的小心，我借口不忍让他受累，花钱将之前的那个月嫂请了回来。他似乎也不再纠结于是男是女，一如既往的关心着我，就连产检都是在正规的大医院里做的。七个月做第二次畸筛的时，我无意中得知自己怀的是个男孩儿。他知道了，却并没有表现的过分激动。那个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错怪他了，也许第一个孩子的离去并不是他的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特别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哪怕是在产室中，我也苦苦的哀求着大夫，希望他可以帮我留住这个孩子。

    孩子顺利的出生了，我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着医生将他从我的身体里拿出来。他长得特别可爱，眉眼像我，鼻子和嘴巴却是像他。我听见医生对护士说：这个孩子好可怜，才出生母亲就没了。我看见医生将孩子抱到我的跟前，让孩子的额头轻轻的碰了碰我的，说：孩子，送一送你的母亲吧。我当时特别的难过，但也特别的开心，因为……因为我终于生下了他，生下了我们的孩子。”

    徐明兰说着，低下头去，用手从自己的肚子里刨出了一个东西来。我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的感觉，看到她的手上抱着一个孩子，一个安静的躺着的有着微微卷发的孩子。她雪白的衣裙上沾染了血，而那些血顺着光滑的地面向我淌了过来。

    徐明兰轻轻的哄着孩子，然后咧嘴冲我一笑，说了句：“丁宁，来，抱一抱他，很快他也是你的孩子了！”

    我一惊，小腹剧烈的收缩，我呻吟一声，扶着长凳跪在了地上。膝盖下黏黏的，全都是从徐明兰身上流淌出来的血，而那些血，竟像是有了生命的藤蔓一样，开始往我的身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