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海的右手上缠着一条链子，银色的，质地很一般，但上面的吊坠儿很有特色，应该是私人定制的。

    洛城有不少私人定制工坊，其实就是那种做小饰品的手工作坊。东西都不贵，客人也可以自己参与设计。姜海手中的这条链子，应该就是出自这样的手工作坊。

    姜海见我们盯着他手中的吊坠儿，就把吊坠儿拿起给我们看。像是两个字母的变形，但因为设计感很强，一时间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字母。

    “这是安娜的吊坠儿，是我在顶楼捡到的。”

    字母A和字母F的变形，不过都是小写的形式，设计师做的很精巧。

    “你怎么会去顶楼？”

    我问，看着姜海的眼睛。

    “直觉吧。”姜海露出一抹苦笑：“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如果那天我没有请假的话，安娜她是不是就能好好的。”

    “你请假了？”

    “对！那天，我请假了。差不多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到达办公室。当我走到楼下的时候，就听说有人跳楼了。这年头，人的心理素质普遍不强，跳楼自杀什么的，也经常听说。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甚至打从心底鄙视这种年纪轻轻就寻短见的人。

    你们想想看，爹妈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把这些人给拉扯大，又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来培养他们。可他们呢，因为一点点的事情不顺心，就跳楼自杀。他们是死了，可他们的父母呢？有时候想想，若我是他们的父母，知道他们最终会做这样的选择，倒不如趁着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就把他们给掐死。

    可这只是假设，我不是他们的父母，甚至不是他们的亲人，我可以从内心鄙视他们这种类似懦夫的行为，但表面上我能够做的就是不去看他们，不对他们的跳楼表现出任何的好奇。

    我知道，我的这种行为在很多人的眼中，也是一种病态。可我不在乎，我认为自己没错。

    所以，当我知道有人从这栋大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我听说那个人是方钢。

    我不在乎方钢，我甚至觉得他死了也好，但我在乎安娜。”

    姜海眼中显出一丝疯执。

    “我知道安娜在乎方钢，方钢死了，安娜肯定会特别的伤心。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办公室。可我，没有找到安娜，我问遍了办公室里所有的人，他们都说没有见到安娜。我当时特别着急，我想出去找安娜，我觉得那个时候她肯定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照顾，需要人陪伴。我知道，我可能不是她最需要的人，但我是最了解她的人。我相信，只要我在她身边，再大的痛苦，她都能熬过去。

    我匆匆放下自己的东西就朝办公室外跑，刚到门口，我就遇见了警察。他们说，安娜失踪了。他们说，他们找遍了这栋大厦的角角落落都没有找到安娜。那些警察问我们安娜的情况，他们很敷衍，只是随口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不相信安娜会失踪，尤其在这个节骨眼，在方钢跳楼自杀的节骨眼，安娜是不可能失踪的。我疯一样的寻找安娜，我把这楼上楼下都跑遍了，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指引，我竟然找到了一点关于安娜失踪的线索。”

    “什么线索？”

    顾亚峰皱眉，他大概不相信，连专业警察都没有找到的线索，居然被姜海给找到了。

    “地下停车场是我最后寻找的一个地方，但同样的，我没有在那里找到安娜。我特别沮丧的回到了大楼里，并且跟着人群走进了电梯。因为心情很不好，所以我忘记了按下电梯的按键。电梯在11层停下了。这是方钢公司所在的楼层。我当时特别讨厌这个楼层，可我人已经出去了，电梯也向下运行，我只能走步梯回到属于我的办公区域。可当我走到步梯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浅浅的手掌印。”

    “手掌印？”

    “准确的说，那不是一个完整的手掌印，而只是一个断掌，像是有人不小心按上去的。而且那个掌印出现的位置特别的奇怪。”

    姜海说着，比了一个高度。

    “正常人的手掌印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位置的，除非，是有人驮着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我觉得那个掌印就是安娜的。我原本是应该顺着楼梯往下走的，可因为这个掌印，我调转方向，开始往楼顶走。

    在向上的墙面上，我还发现了几处这样特殊的掌印，其中一枚掌印上，还带着了一些血迹。但很明显，有血迹的这块被人处理过了。摩擦的痕迹很新，应该是从袖子，随便蹭的。”

    姜海指了指自己的袖口。

    “顶楼，其实我并不陌生，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会爬上去。顶楼有一扇门，门上挂着一把锁，一把生锈的锁。那把锁，从我上班那天起就没有看见它锁过，基本上都只是随意的挂在那里。但那天，那把锁却锁上了。我知道，在顶楼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我做了人生中第一件违法的事情，我把那把锁给砸开了。

    在顶楼上，我发现了许多被处理过的带着血丝的痕迹，拖拽以及翻滚的痕迹，并且在那些痕迹里我找到了这个。我当时就知道，安娜出事了，她一定是被人给欺负了。那些警察或许想到了楼顶，但因为那个女人是这栋大厦的业主，她说不定还有些特殊的权利。所以那些警察并没有到楼顶搜索，或者只是在楼上看了一眼就下去了。”

    “就因为这条链子，所以你断定安娜出事了？”

    “对！就因为这条链子。”姜海紧紧地握住那条链子：“可是没有用，我找不到安娜，警察也找不到安娜。日子一天天的就这样过去了。方钢跳楼的事情，偶尔的还有人谈论，可安娜呢，没有人再想起她，甚至于她的失踪都被人给淡忘了。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要想办法，我要提醒人们记得安娜，记得在这栋大楼里还有一个善良美丽的姑娘没有被找到。”

    “所以你开始扮鬼吓人？”

    “没有！”姜海摇摇头：“最初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个。我扮鬼，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安娜在这栋大楼里游走。我看见她了，我想要她跟我离开，但她却摇摇头。她的表情，我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是那种无奈的，害怕的，甚至还有些恐惧的表情。我去问街边的一个算命先生，那个算命先生告诉我，安娜一定是被人谋害了，并且那个歹毒的人还把她的灵魂囚禁在了这栋大楼里。他告诉我，只有救出安娜，安娜的灵魂才能够得到救赎。”

    “这个算命先生是信基督的吗？”谢苗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我给谢苗使了个眼色，谢苗吐了吐舌头，赶紧捂住嘴。

    “所以你开始扮鬼？”

    顾亚峰将姜海扮鬼用的东西丢到地上。

    姜海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除了想要提醒人们安娜还在以外，我也还有一个私心。我想着，当我扮成鬼之后，说不定安娜的鬼魂也能出来见见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没有见到她。”

    “老人们常说一句话，你越是想要得到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当一个人执念过深的时候，往往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感觉，看见的也只是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姜海，不是你看不到安娜，也不是安娜故意躲着你，而是你对安娜的执念太深，深到安娜即便出现在了你的眼前，你也看不见。”

    “你什么意思？”姜海盯着我：“你的意思是，你能够看见安娜的鬼魂？”

    我点点头。

    “安娜在哪儿？安娜究竟在哪儿？”

    姜海朝着我扑过来，却被莫君生挡住。当莫君生扣住姜海的手腕时，姜海一下子站住了，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某个地方。我知道，安娜就在那里。

    “安娜……”

    姜海喃喃着唤了一句，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安娜站在原地，冲着姜海微笑。

    “不用，真的不用。”姜海吸了吸鼻子：“我爱慕你是我的事情，我想要守护你也是我的事情。可是安娜，作为一个爱慕你，守护你的人，我却什么都没能为你做。安娜，对不起!”

    安娜对着姜海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淡淡的。

    我不知道安娜都对姜海说了些什么，或者应该说，姜海都从安娜的笑容里看到了些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姜海的心意安娜都已经知道了，而姜海这么久以来的爱恋，终于有了一个不是结果的结果。

    在安娜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那个位于地下室最不被人注意的紧挨着电梯的一面墙。安娜像是睡着了一样，蜷缩在那面墙里。

    找到了安娜，也就意味着找到了更多关于安娜失踪的线索。那个当年害死安娜的女人也被找到了。与想象当中不同，她苍老的厉害，也憔悴的厉害。顾亚峰告诉我们，当警察出现在那个女人的面前时，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