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遗体下葬那天，我和莫君生都去了墓地。谢苗陪着一对中年夫妇说话，过来的时候眼圈儿红红的。等到那对儿夫妇离开了之后，她才告诉我们，那是安娜的母亲和继父。

    “母亲和继父？安娜不是在孤儿院……”

    谢苗点点头：“安娜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母亲在离开她之后就嫁给了现在的这个男人，而她一直都是跟着父亲过的。后来，安娜的父亲出了车祸，老家的爷爷奶奶又都已经过世了，身边也没有别的亲人，加上那个时候安娜尚未成年，手里还拿着父亲车祸的赔偿金，所以就被政/府的相关人员给安排到了孤儿院。

    我和安娜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我们差不多在一起待了有一年多的时间。后来，她母亲听说了她的事情，就找到孤儿院把她带了出去。

    安娜是个特别重感情的姑娘，虽然已经离开了孤儿院，可是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回去看我们。我和她也一直都有消息往来。只不过大家都长大了，平时见面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了。”

    “安娜跟她母亲还有继父的关系不好吗？”

    刚来的时候，曾与安娜的母亲还有继父打过一个照面。当时，安娜的母亲虽然有些难过，但并不是十分伤心，继父的反应就更是淡淡的。

    “不能说不好，但也没有多好。毕竟安娜跟她的母亲很早就分开了，继父更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人。听孤儿院里的人说，安娜的母亲当初之所以会将安娜接回去，看中的也是安娜父亲留给她的赔偿金。好像有几十万吧，在当时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你是说，安娜的母亲和继父是因为钱才把安娜……”

    “孤儿院里的人都是那么说的，只是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也只有安娜跟她的母亲还有继父才能知道了。我了解到的是，安娜被她母亲接回去之后，就一直在寄宿学校上课。周末，除了回孤儿院，就是去打零工。上了大学之后，也经常会找各种各样的兼职。只是，在她遇到方钢之后，找兼职的范围就窄了很多。”

    “也是个被命运折腾的姑娘。”

    “安娜最倒霉的就是遇到了方钢。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是比活生生被自己爱人打死更难过的事情吧。顾大哥告诉我，那个女人全都交代了。她说方钢为了讨好她，对安娜下了很重的手，不过打的都是不容易出血的地方。

    仔细想想，方钢那个混蛋，大学倒是没白上，智商都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那个女人还说，将安娜关到地下室的设备房也是方钢那个混蛋的主意，说设备房噪音大，就算安娜拼命呼救，旁人也听不见。

    哦，对了，那个女人还交代了，说他们从楼顶下来的时候，走的是步梯，可因为觉得安娜太重了，这才临时决定乘坐电梯下去。在乘坐电梯之前，方钢还让女人去侦查了一下，确定电梯里没有人这才把安娜给带下去的。事后，女人找到监控室，删除了那个时间段的监控视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总会得到法律的严惩。”我看着墓碑上那个笑容恬淡的美丽女子，问谢苗：“姜海呢，他会怎么样？”

    “顾大哥说会关上一些日子。姜海扮鬼，虽然闹的锦江大厦人心惶惶，可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在里头教育教育，反省反省也就出来了。”

    “扮鬼的是姜海，可吓人的应该是安娜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谢苗耸了耸肩：“锦江大厦闹鬼的锅只能让姜海背着。好在，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我点点头，紧跟着也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我问莫君生，安娜的事情是不是跟他有关？莫君生只是学着谢苗的样子微耸了一下肩膀，说：“那天夜里，我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安娜被害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姜海扮鬼却是近两年的事情，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地方衔接不上。”我看着莫君生的眼睛：“而且，我觉得那天晚上，安娜看你的表情有些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莫君生回过头来冲我笑：“你总不会以为安娜是看上我了吧？”

    我摇摇头：“你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是个姑娘都爱你。那天晚上，安娜看你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些感激。”

    “你确认不是你的错觉吗？我记得那天晚上有段时间是停电的。”莫君生开车转了一道弯儿：“好了，别再去想这些伤神的东西了。不管过程如何，结局还算不错。坏人都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好人也得到了好人想要的结果。”

    当莫君生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从他的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扫了眼窗外的景色，我问他：“咱们现在是去哪儿？”

    “医院！”

    “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

    “你该产检了。”

    莫君生说着，又拐了一个弯儿。远远地，看见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洛城市妇女儿童保健医院。

    “莫君生，你确定要我去医院产检吗？”

    “当然。”莫君生点头：“孕妇都是要按时检查的，你也不能搞特殊。”

    “可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特殊的。”我看着自己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莫君生，你难道就不怕医生会检查出来什么吗？”

    “检查出来什么？”莫君生笑着问我：“放心吧，我们的孩子很健康。带你产检，也不过是走个必要的流程，顺带也让你看看宝宝是不是健康，免得你心里总是不安。”

    “我没有心里不安。”我嘴硬的回着，“好吧，我承认，我心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安。可这份不安，不是来自孩子，而是来自于你。莫君生，你还记得吗？我之前问过你一句话。我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两个的孩子又会不会成为一个怪物。”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你。我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了，至于我们的孩子，你放心，他绝对不是一个你想象当中的那种怪物。他是个好孩子，相信我。”

    莫君生握了一下我的手。

    “深呼吸，让心态放平，我们马上就到了。”

    莫君生让我下车的时候，我特别谨慎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还好，影子的肚子虽然大了些，但因为我本身也已经显怀，所以就算有人注意到了我的影子，也只会认为这是影子变形，而不是影子本身有什么问题。

    我松了口气。

    医院，人多，车多，停车位就稍微难找了一点。莫君生就算再厉害，到了这里，也是凡人一个。趁着莫君生停车的功夫，我先进了医院的大厅，然后站在医生栏前，打算先了解一下，看看应该挂那个医生的号。

    正看的认真时，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别人的身上。我赶紧回头道歉，看到身后同样站着一个孕妇。

    孕妇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带着一副足能够遮挡半个脸庞的墨镜，皮肤很白，嘴唇是那种类似桃花的颜色，没有涂抹口红的迹象，看得出来，是个漂亮的准妈妈。在这位准妈妈的手里，还捏着一张孕检的报告单，侧身对我，正在讲电话。

    道歉的话哽在我的嗓子眼，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她对电话那头男人说的话，让我觉得不太好意思打断她。

    “我怀孕了。对，是怀孕了，你的种。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你知道？你知道就好，你要是敢说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没办法离婚，我知道你的事业还要靠你们家那个黄脸婆给撑着，我也没想转正，更没想做你户口本上的女人。

    什么？拿孩子要挟你！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会拿孩子要挟你的女人吗？再说了，我孩子金贵着呢，我犯不着用他当工具。

    你放心好了，这第一，我不会用肚子里的孩子来要挟你，更不会要挟你离婚。第二，我也没想过我们会在一起。咱俩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靠着你家那个黄脸婆过活的。我缺情商，但我不缺智商，我才不会傻乎乎的认为你会为了我跟你们家那个黄脸婆离婚。

    你问我要什么？你这么问是不是在侮辱你的智商。五十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来见我，顺便给你这孩子留下个名字。然后你守着你的黄脸婆过日子，我守着我的孩子和五十万，咱们两清。”

    孕妇声音很大，声线里带着颇为自信的得意。她似乎吃准了男人一定会给她钱，但很快，她的脸色就变了。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开始冲着手机那边喊：“混蛋！你混蛋！你信不信我会找你老婆摊牌！”

    男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孕妇开始蹲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骂。我在一旁站着，显得有几分尴尬，想了想，还是将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谢……谢谢。”孕妇取下墨镜，红着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肚子上。“你也是一个人来做产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