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红红起了疑，更对她口中的少爷起了疑。
就算不是莫家土生土长的丫头，也该知道，莫家是有两位少爷的，一个姓莫，而另外一个不姓莫。刚刚我问了红红好几次，她口中的少爷是不是“莫君生”她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我想出去透透气，帮我拿件外套过来。”说着，起了身。
我发现自己每次出现幻觉，都是有一定诱因的。以前，是徐明兰，现在是莫君生说的那个药。幻觉出现的时间似乎是随机的，但与现实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一切又有着莫名其妙的关联。我觉得，我很快就要触到那个关于“药”的秘密了。
莫家老宅，我已经很熟悉了，尤其目前所居住的这个院落。这是莫家二房的，也就是我与莫君生日常所居住的场所。大概的格局，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披了外衣，坐在廊檐下，看着院子里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故意有一句没一句的与红红搭着话。
“我睡了多久?”
“夫人时睡时醒，约莫有两天了。”
时睡时醒？算了，反正这是我的幻觉，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少爷呢？怎么我醒了，也不见他来看我？”
“少爷出门办事去了。”
“家里的丧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丧礼？”红红一下子愣住了：“夫人莫不是睡糊涂了？咱们家里都好好的，怎么就跟丧礼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了。”
“大少奶奶过世了，难道家里不该举办丧礼吗？”
我隐约记得，上次晕厥前，民国的莫君生与民国的顾亚峰还在争执，说是民国的徐明兰被我给害死了。难不成，这个记忆没有对接上？
“那个都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夫人果然睡糊涂了。”红红说着抿嘴一笑：“夫人醒了，药也煎的差不多了，红红这就去给夫人端药。”
“端药？我好端端的要喝什么药？”
“夫人误会了，不是夫人想的那种药，而是补药。最近这半年，夫人总是身体不好，少爷心疼夫人，就从上海请了个大夫回来，说是夫人体虚，要好好的养一养。这不，开了几副药，夫人先前已经吃过两副了。效果还不错。”
我揉了揉额角，可惜，我的幻觉场景总是零碎的，我根本记不起任何与服药有关的事情来。
红红端药去了，与药汁一同拿来的还有一份报纸。头版头条写着：“著名影星XXX无故失踪，上海滩一片哗然。”
有些奇怪的标题，标题下面陪着一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剧照。照片只有一个侧脸，标准的民国美人，只是眼神让我觉得莫名的有些熟悉。
“夫人也很喜欢这个影星吗？”
“你知道她？”
“原本是不知道的，可这位大明星失踪的事情在全国传的是沸沸扬扬，只怕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的。”
“沸沸扬扬？”我重复着红红的这四个字，目光又一次落到了“一片哗然”上面。
“你也知道我最近脑子都是稀里糊涂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能不能与我仔细说说这个女明星的事情。”
“夫人真的想听？”
红红搁下托盘，规规矩矩的站到了我的旁边，倒是也没有催促着我去吃药。
“这下雨天，心里正闷的慌，就当是听个热闹吧。我呢，也着实有些好奇，这好端端的，一个当红的大明星怎么会失踪。失踪也就罢了，这些小报记者怎么还用了一片哗然来做标题，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既然是小报记者，就不见的是有多大文化。哦，这句话是少爷说过的，红红自己可说不出来。至于这位大明星嘛？事情隐约我倒是知道一些的。”
“说说吧，就说你知道的。”
“恩，这位大明星啊，是近一年才红起来的。”红红探头，指了下报纸上的那半个侧脸：“夫人可知道，这报纸上为何只用侧脸吗？据说，这位大明星生的极其美丽，被上海的那些有钱人捧为天人。
这天人是什么？就是天上的仙人啊。那些人啊，是把这位女明星，比作了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女。
这唱歌的，演电影的，说到底还不是供那些富家老爷，权贵公子们消遣玩乐的。
那些有钱人不想这大明星的容貌被外头那些穷人看见，所以即便上报捧她，也只用侧脸，而且还是那种不怎么好看的剧照。可即便这样，这位大明星的美貌还是传遍了整个上海滩。”
“这也算是好事啊。”
“对于女明星来说，当然是好事。天天的车接车送，有人送花，有人送钱，还有人请吃饭。这日子，简直就是神仙才能过的日子。可，还有个秘密。”
“秘密？”
“虽说这位女明星也生得好看，可大上海漂亮的姑娘多了，若只是脸蛋生得好看，只怕也引不来这许多的关注。”
“莫非这位女明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据说是有邪灵跟着。”
“邪灵？”
“就是咱们经常说的鬼。”
红红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线也变得很古怪起来。好在，我已经是个见鬼见到习以为常的人，压根儿就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是奇怪，奇怪这种流言来自何处。
至于小报上只有侧脸的女明星，我的直觉则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妹妹丁媛。如果莫君生的话是真的，如果丁媛真的服用了那个什么美丽胶囊，那么发生在丁媛身上的就一定不是单纯的失踪事件，她遇到的也不是鬼，而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
“夫人不怕吗？怎么听到红红说鬼，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鬼有什么可怕的。”我将报纸折一下，放在一旁：“如今这个世道，人比鬼可怕的多了。我连人都不怕，还怕什么鬼。”
“夫人说的也是。”红红轻叹了口气：“老人们常说，穷人畏鬼，富人怕鬼，大概就是夫人刚刚说的那个意思吧。
“被邪灵跟随是什么意思?你刚刚没有跟我说清楚。”
“既然夫人不怕，那红红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红红吸了一口气：“这个事情，最早就是从大明星的身边传出来的。说是一个伺候她的丫鬟，晚上去给她收拾房间。这位大明星呢，当时正在卸妆，准备睡觉。丫鬟无意中朝着镜子里瞥了一眼，结果发现了一张碎脸。”
“碎脸？”
“传言是这么说的，说是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张碎脸。”红红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实话，红红是想象不出来，那一张碎脸是什么样的脸。可当时报纸写得很夸张，有些说碎脸就是零碎的肉拼凑出来的，还有些说，脸像是被蜘蛛网划开的一样。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形容都有，给人的感觉呢，就是可怕，非常可怕。”
这件事发生之后，很多记者都去采访这位大明星，还提出了一个特别无理的要求，要求大明星当着记者的面卸妆。”
“那些记者都看到碎脸了？”
“当然没有啊。若是记者都看到了，这事情也就铁板钉钉了。”红红将报纸拿起来晃了晃：“眼下这些，还都只是捕风捉影。记者们，当然没有从大明星的镜子里看到什么碎脸，可电影公司却将这个当成了宣传点，还专门让这个大明星演了一个爱情恐怖电影，结果人更红了。
可惜，红颜薄命，这大明星好端端的不知怎么就失踪了。这份报纸，写得还算中规中矩，还有些小报，说之前丫鬟从镜子里看到的是邪灵，因为嫉妒女明星的美貌，就缠上了她。现在可好，直接将女明星给带走了。夫人您说说看，这么离奇恐怖的事情，可不是叫整个上海滩都哗然吗?”
传闻，十有八九都带有夸张和编纂的成分，可我还是从红红的话中得到了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信息。
假设，这个大明星就是丁媛，她在服用了药物之后，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大美人。镜子里的碎脸，或许不是真的存在，也不是丫鬟看到的，而是丁媛自己看到的幻觉。换脸的痛苦，就算身体可以承受，精神也会被打垮。在丁媛的潜意识中，她的脸就是被揉碎之后重新组合的。丫鬟，只不过将这件事传了出去。目的，或许只是想散播一些消息引起别人对自己的关注，也或许纯粹就是当做一个日常八卦说给别人听，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记者的耳朵里。
心中一动，我猛然抬头看向红红，问了句：“少爷是不是去了上海？”
“夫人怎么知道？”红红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少爷临走的时候交代过，说不让告诉夫人的。夫人身体不好，少爷不想夫人过于担忧。”
又是一句话中有话，让我越发肯定，这个失踪的大明星就是丁媛。不管红红口中的少爷是民国的顾亚峰，还是莫君生，选择此时去上海，必定是与丁媛的事情有关。
正在走神之际，红红却将药碗捧了过来，“夫人，药都凉了，您快些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