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药都凉了，您快些喝吧！”
红红将药碗举到我的眼前，我稍微偏移一下视线，她的手就会跟着移过来。我看着那碗药，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中药特有的那种味道，但在那种味道当中，好像又多了些什么。就在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下那碗药的时候，红红的手抖了一下，药汁跟着摇晃，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碗底浮了上来。
那好像是一直什么虫子，我想要凑近一些去看的时候，红红却直接把碗递到了我的嘴边。
“夫人，别再犹豫了，这药您迟早都是要喝的。若是闻不得这个味道，就捏住自个儿的鼻子，若是看了觉得碍眼，就闭上眼睛，然后嘴巴一张，一咽，也就过去了。等您喝了药，这身体也就好了。”
我向后撤了一下身子，抬眼看着红红：“这是什么药？”
“夫人忘性可真大，刚刚红红就告诉您了，这是补药。”
“你确定是补药，不是毒药吗？”
我看准时机，将手探入碗中，将那个东西给捏了出来。毛茸茸的，像是虫子的外壳。对，我想起来了，就像是那种黑色的大蜘蛛，只不过被熬的只剩下的这么一点。
红红盯着我手里的东西，嘴角轻轻一扯：“夫人您可真是大惊小怪呢，这世上能入药的又不只是那些花花草草，很多的虫子也是药材。夫人若是害怕，不看就好。来，听话，快把这碗药给喝了。”
“不要！”
我用手推了一下，药汁洒到了红红的手上。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
“在莫家，我才是夫人，你一个丫头，竟敢这么给我说话。”
我想要站起来，却被红红猛然用力给按了下去。
“你想要做什么？”
“红红是在夫人身旁伺候的，还能对夫人做些什么呢？少爷临走的时候吩咐了，这些药，夫人必须得喝。少爷还说，让红红一定得盯着。红红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夫人稍稍配合一下。来，乖乖把嘴张开。”
“来人！来人！”
我大声喊着，嘴巴却被红红强硬的捏开。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娘，也可以拥有这般恐怖的力量。反观我自己，虽然还在挣扎，可身体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夫人别叫了，这宅子虽大，却只剩下了你我二人。”红红说着，将药碗凑到了我的嘴边：“夫人喝吧，喝完了，红红自然会放了夫人的。这都是为夫人好，夫人您也得乖乖配合才是。”
“我不喝，我死都不会喝。”
我支吾不清的说着，红红却发出一声冷笑：“死都不喝，可不死就得喝。”
说着，手上一个用力，紧跟着那些苦涩的汤汁就顺着我的喉咙灌入了我的胃里。我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虫子在我的喉咙间挣扎，涌动。我用力的挣扎，终于挣脱开了红红的束缚，然后跑到一边拼命的咳着，可什么都没有咳出来。
“夫人何必白费力气？这药虽珍贵，药房却是备的足足的，夫人若是吐了，红红也不介意再去帮夫人熬一大碗过来。”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狼狈的用手指着红红：“你绝对不是莫家的人！莫家的人呢？莫家的人现在都在哪里？”
“夫人是问莫老爷、莫夫人呢，还是问二少爷。”
“莫君生！你知道莫君生？”
“当然，红红是莫家的丫鬟，这大少爷，二少爷还是分得清的。莫君生，莫家真正的少爷，却只是莫家的二少爷。貌似，这位二少爷还有些不大争气。”
“那你口中的少爷是谁？是谁？”
我大声的问她，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夫人何必着急，等晚些时候，少爷回来，夫人您一看不就知道了。”红红说着，拽了一下我的胳膊：“夫人还病着，这外头凉，夫人还是回房休息吧。”
经历了刚刚一事，我知道，我不是红红的对手。她看起来纤弱，事实上却是一个练家子，而我，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放开我！”
我冷冷的甩开她，抚了一下还在泛呕的喉咙，朝着厢房走了过去。
红红将我锁在了房间里，我听到了她落锁的声音，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我知道这是个幻觉，是幻觉就会有醒过来的那一刻，只要醒了，我就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在这个虚幻的，现实和过去式交叉的世界里，我什么都不清楚，也不敢轻举妄动。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那些镂空的花纹，越看越觉得那是个连贯的故事。翻身起来，将整个雕花木床上的图案都看了一遍，惊恐的发现，这木床上雕刻着的花纹，是我在现实世界里发生的故事。
电梯遇鬼，住院期间遇到徐明兰，包括谢苗被封在墙里的事情都被雕刻了出来。只不过人物、场景都做了一些细微的改变，房子是民国式样的，电梯是那种木制的升降梯，而所有的人物，穿着的也都是民国时期的衣裳。
我觉得脑子“嗡”地一响，忽然间就想到了那个“庄周梦蝶”的典故。
“睡觉，睡觉，也许一觉睡醒就都好了。”
我晃晃脑袋，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大脑放空。可越是刻意的不让自己去想那些诡异的事情，那些事情在脑子里反而越发的清晰，甚至连之前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清清楚楚的想了起来。好在，想的多了，脑子会累，脑子累了，人就会瞌睡。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记得了，但什么时候醒来的，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痒！特别特别的痒！像是有几万只小虫子在我的脸皮底下钻来钻去。我被这股奇痒给唤醒了。还没有睁眼，双手就快速的在脸上抓了起来，但越抓，就越痒，我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小虫子顺着我皮肤下的血管，爬往身体的各个地方。
“痒，怎么会这么痒？”
我一边不停的抓挠，一边在床上翻来滚去。
在我挠的快要发疯的时候，床上突然笼了一片红光。我抓挠着转过身，看到一身红衣的红红举着一个烛台站在床前。见我转过身来，她俯身，说了句：“夫人忍一忍，忍到天亮就好了。”
“药！是那碗药对不对？”我一下子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快速的掐住了红红的脖子，恶狠狠地问她：“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这莫家大宅里就只剩下了红红和夫人，夫人若是此时将红红给掐死了，可就再没有人来照顾夫人您了。所以，夫人下手之前，还请夫人您仔细想想。”
红红根本不回答我的问话，而是用那种似笑非笑的，带着挑衅的目光看向我。
“夫人不必心慌，您现在的反应，都是服药之后的正常反应。我，也经历过的。难受，的确是很难受，可熬过去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红红扭动了一下脖子：“请夫人把手松开，红红去帮夫人烧一些热水，泡一泡，兴许能好受一些。”
松开？
我压根儿就不想松开，我那个时候，只想将这个可恶的红红给掐死。因为痒，因为那种被虫子爬满全身的感觉，让我第一次萌生了想要杀死一个人的念头。念头虽然生了，可双手却因为那种控制不了的奇痒的感觉而被迫松开。
“夫人等着，红红这就去给夫人预备药浴。”
红红一低头，举着灯盏走了出去。
我又开始不停的抓挠自己的脸，胳膊，后背，肚子以及双腿，我像是一个疯子，或者是一个瘾君子那样，在房间里跌跌撞撞的走来走去。最后，我走到了那面镜子跟前，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啊！”
我惊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刚刚，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个鬼，一个很恐怖的鬼。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看见的那个鬼，就是我自己。
碎脸！
我想到了报纸上用的那两个字，慢慢地将手松开，然后一点一点凑近那面镜子。终于，我看清楚了，镜子里头的那个“鬼”就是我自己。我的脸，像是爬满了蚯蚓。不！确切的说，像是在皮肤底下爬满了蚯蚓，让我的脸显得起伏不平，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扭曲感。
我停下抓挠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触了一下我的脸。我想到了一个词：静脉曲张。
对，我的这张脸，就像是那些患了静脉曲张的病患的腿。这些蜿蜒起伏，不是蚯蚓，不是虫子，而是隐藏在我皮肤下面的血管。
“药！一定是因为那些药！”
我用力的握住拳头，想起了在跌入幻觉之前，莫君生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见过你被这药折磨的样子!】
美容胶囊！难道红红给我喝的也是同样的东西？可她，为什么要害我？
不！红红一直在说少爷，少爷。我敢肯定，她口中的少爷一定不是莫君生。不是莫君生，就只能是民国的顾亚峰。他，这是在报复我吗？在误认为我杀死了他妻子之后的阴毒报复？
我用力的抓住梳妆台的桌角，只想让这次的幻觉赶紧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