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当然是不怕的，怕的是人。

    听到那个脚步声，男鬼皱着眉头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则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墙角。一股凉风从楼梯上吹下来，我下意识的回过头，朝着楼梯上也看了眼。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但心里不知为何，却多出几分恐惧来。

    “是谁？”

    我靠近男鬼小声的问。其实，我想问的是，那个脚步声，是人的，还是那些被咬过之后变成僵尸的。

    男鬼轻轻“嘘”了一声，意识我藏在他布下的鬼障里，然后我们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就是我怀中孩子的温度。我低头看着这个出生才刚刚一天的小家伙，他戒备的睁着一双眼睛，小小的耳朵，似乎也正在倾听着那个脚步声。

    “乖，不怕，妈妈在！”

    第一次对着一个婴儿说出妈妈这两个字，感觉竟是出奇的好。小家伙正眼瞧着我，似乎是在判断我刚刚说的那句话可信度高不高。我看着他微微皱眉的样子，嘴角禁不住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他却懒洋洋地打了个瞌睡，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沉，距离我们也越来越近，就在我屏住呼吸，打算和孩子一样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就像是一个没有头的巨人。

    鬼吗？

    不对，鬼是没有声音的。

    难道是一个中了毒之后又被咬掉脑袋的人。

    我知道，灯光的投影是会放大影像的，我所见到的巨人，可能是因为灯光原因形成的。不过，不着急，听这个脚步声，他很快就要上来了。

    “咳！咳咳！”

    伴随着那个沉重的脚步声，我听到了细微的咳嗽声，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中毒的那些僵尸是不会发出这样声音的，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就只有人。

    随着一道光束落在面前的台阶上，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出现了。是个中年男子，看年龄，应该是四十五岁上下。一条腿，似有些不方便，走路的时候，一颤一颤的。脚步声沉重，是因为在他右边的肩膀上扛着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很像是一个死人。

    男人并没有上楼，也没有打从我们跟前经过，更没有注意到我们。他只是扛着那个“东西”自顾自的朝着走廊的另外一头走去。待确认那个脚步声，距离我们已经有段距离之后，我才再次开口，问男鬼道：“你认得他吗？”

    男鬼点点头：“见过几回，不算很熟，但认识。”

    “他也是医院里的大夫吗？”

    “你觉得他像吗？”男鬼摸了摸鼻子。

    “医生，还要用像不像这个词吗？我见过一些医生，穿上白大褂也没有医生的感觉，但人家偏偏就是某某知名专家。我还见过一些，特别像医生，结果是卖假药忽悠人上当的。”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理，但有一点，跛子是不能当医生的，尤其在这种大医院。你别小瞧现在这些医院，也是讲面子工程的。”男鬼说着，努努嘴道：“实话告诉你，他就是医院里的一个普通员工，负责整理和打扫太平间的。”

    “一个负责整理和打扫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医院的病房楼吧。”

    “之前是医院的病房楼，但经过一天的骚乱之后，我也不太确定，这还是不是医院的病房楼了。”

    “你看清楚他肩膀上的那个东西了吗？是不是一个人？”

    “好像是一个人，但是是死人还是活人就不清楚了。”男鬼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们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多惹什么是非了。”

    我点点头，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准备跟着男鬼下楼。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猝不及防的闯进了我的耳朵里。我稍蹙了一下眉，听到那个声音在问：“如何了？刚刚上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

    “眼下这医院，比坟地都还可怕，谁闲着没事儿会待在这里。放心吧，来的时候，我已经左右查看过了。没有什么人的。”

    “你认识这个男的？”

    男鬼也看出我的表情有些不对，停了下来。

    “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他的声音。”

    “他是谁？移动话务员？”

    我摇摇头：“不，不是的。他是我朋友的老板，我和他通过几回电话，他甚至帮过我一个很大的忙。”

    “这么说来，他应该是个好人。”

    “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他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也是一个好的老板，甚至是一个有些喜欢我朋友的老板。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因为他是渣男，他不喜欢你朋友了？”

    男鬼的脑回路总是让我感到意外，但这个时候，我实在提不起精神与他说笑。

    “不！我朋友失踪了。当然，我不认为我朋友的失踪跟他这个当老板的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他今夜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还跟这个医院里的一个工作人员扯上了关系，我就觉得这里头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这些有意的，或者无意的出现在我身边的人，似乎都跟顾家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他们组成了一张网，而你是网里的鱼？”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回看了男鬼一眼：“你呢？你该不会也跟姓顾的有关系吧？”

    男鬼贼兮兮的一笑，摆摆手：“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之后，我都没有跟姓顾的人打过交道。当然，今天这个不算。今天要不是为了救你，我压根儿就不会出来蹚这浑水。看热闹，凑热闹，趁机出来捣捣乱，才是一个无聊小鬼正确的生活方式。”

    “现在几点？”

    “九点多钟吧。你知道的，时间对于鬼来说，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所以，我也不太留意这个。我没带手机，更没有手表那种装饰性的东西。”

    我有手机，但现在抱着熟睡的孩子，也不方便拿出来。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想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好奇害死猫。”

    “我不是好奇，我只是觉得，事情跟我有关。倘若我现在走了，就会错过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

    “好吧，事实上，我也挺好奇的。不过，你得小心点。像那种经常接触死人的，阴气都重。阴气重的人，就很容易看到鬼。我的鬼障，不一定对他有用。当然，我对自己的鬼障还是很有自信的，但也得把预知风险告诉你。

    倘若，我的意思是，倘若你朋友的老板也是坏人，倘若那个跛脚真看见了你，我们从这里逃出去的几率就会从百分之一百变成了百分之九十几。”

    “我明白。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接近危险，又怎么知道隐藏在危险背后的真相。”

    “我喜欢你乐观的心态，还有你不计后果一味冒险的做法，这跟我活着的时候很像。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死了，变成了一个漂浮在这里，无所事事的鬼魂。”

    “人都会死的，但人死了之后，不一定都有机会做鬼。我觉得，你其实是被上天眷顾的。”

    “我竟然无法反驳。”男鬼摊了摊手：“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看过国外的一档灵异节目，他们说，鬼是一种极强的负面能量，也就是一束极强的脑电波。通常能够留下这束脑电波的都是特别固执的，或者怨念比较强烈的人。虽然我做了鬼，但我一直不知道，我究竟算是一个什么形态的存在，但有一点我很认同，这当鬼的都是想不开的。”

    “我也很赞同！”

    冲着男鬼微微一笑，我示意性的指了指前面那个房间。

    “那间，也是病房吧？”

    “不！好像是间手术室。”

    “手术室？病房楼这边也会有手术室吗？”

    “医院对这个没有特殊的规定吧？只要地方合适，在那个楼层都可以设置。”

    我想了想，觉得男鬼说的也有些道理。一个女人，一个婴儿，外加一只漂浮着的男鬼，就那么悄悄地靠近了那间小小的手术室。

    手术室，应该是简易的，平时处理急症的地方。手术室的门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是关闭的，而是虚掩着。门内亮着灯，刚刚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面对面的站着。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谢苗的老板，在我第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通过电话帮助过我的男人。

    此时，男人并没有在讲电话，而是低头正与那个跛脚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小，压得很低，即便我扎起了耳朵，都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我听不见，但鬼应该是可以听见的。我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门内，然后指了指我自己的耳朵。男鬼嘿嘿一笑，说：“他们在讨论如何解剖那一具尸体。”

    “尸体？”

    我用眼神进行询问。

    男鬼点点头，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恩！就是尸体。应该是那跛子趁乱的时候藏了一具中毒者的尸体，你朋友的老板出钱让他那么干的。至于目的，我猜想着应该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