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轮的身后，站着一只女鬼，她穿着鲜红的连衣裙，但却没有传说中女鬼应该有的青面獠牙。相反，她很漂亮，只是脸色显得过于苍白。

    她站在左轮的身后，安静的听着我和左轮说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浅浅的笑容。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亦或者她原本就在这间屋子里，只不过在我看见她之前，她都是隐身的状态。

    当我告别左轮，从那个房间出来的时候，她也跟着走了出来。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是用飘的，距离我很近，但始终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说：“我能和你聊聊天吗？我知道你能够看见我。”

    我点点头，她的笑容放大了一些。

    “谢谢你，他们都看不见我，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不过，我不能离开这里太远，所以……”

    “楼梯那边可以吗？”

    她点点头，跟着消失了。

    我向左轮告别，与谢苗一道在左轮相送的目光中走出了心理诊室，进入电梯之后，我分别按下了两个按键。一个是向下一层的按键，另外一个则是通往1楼的按键。

    我告诉谢苗，我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办，她可以选择与我一起，也可以选择先到一楼等着我，或者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先回家也行。

    谢苗选择了与我一起，但她却看不到那个女鬼。

    “左轮他对你说了谎话。”

    女鬼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有些让我意外。

    “他给你讲的那个故事是拼接的。关于女教师的事情是真的，孩子的事情也是真的，但那个女教师却不是跳楼死的。当然，那份报纸也是真的，只不过跳楼的那个女教师并不是他的患者。他的患者是我，我才是那个事件的女主角。还有，我是他的女朋友。”

    “好复杂的故事。”

    “是啊，我也觉得这个故事好复杂。”女鬼平静的笑着：“原本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却没有想到，死了之后还会生有这么多的烦恼。”

    女鬼说着，轻轻一跳，坐在了栏杆的拐角处，两条腿一前一后的轻轻晃着。

    “遇到左轮，是我幸福的开始。他是我的学长，也是大学入学时负责接待我们的帅哥之一。我不知道那叫不叫一见钟情，我只知道，当他接过我的行李，冲着我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他。他与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大概只是他的眼神。

    那个时候的他，眼神特别的清澈，就像家乡的小河一样。对着阳光的时候，整个眼睛里仿佛也都是含着光线的。我们好像没有标准的谁追谁的流程，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他学医，我学的则是外语专业，因为我的父母都是老师，所以从小到大，我的梦想也是成为一个老师。

    后来，算是机缘巧合吧，在我毕业的那年，我参加了区里的公开招聘，并且通过了教师资格的考试，拿到了教师资格证，成为了像我父母一样的小学老师。左轮他，很开心，因为对于女孩子来说，当老师算是一份既稳当，又不用很辛苦，更不用接触那些乱七八槽事情的职业。

    一个医生，一个老师，看起来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组合对不对？我们原本打算，等彼此的事业都稳定之后，就结婚的，但没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那样。”

    “那个孩子，真的被害了吗？”

    “嗯！”

    女鬼轻轻地点了点头。

    “像左轮说的那样，没有找到凶手？”

    “不！找到了。只不过凶手没有得到他应该有的惩罚，他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家长包括那些围观者，或者说是社会的舆论导向才会一致的针对我。我，太脆弱了。”

    女鬼低下了头，两条腿也停止了摆动的动作。

    “自杀的时候，我只想到了我的痛苦，却忘记了，在我离开之后，那些爱我的人，也是会痛苦的。我的爸爸妈妈，因为接受不了我的突然自杀，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我妈妈，更是因为接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现在还是疯疯癫癫的。左轮，也因为我，痛苦了很久很久，直到现在都还是单身一个人。

    原本，我以为，死了就死了，就算变成了鬼，也是要到阴曹地府去的，却没有想到，我还飘零在这个人世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不断的因为我的事情而痛苦。

    丁宁，这是你的名字对不对？

    你，可以帮助我离开吗？”

    “离开？”

    “对！我想去我应该去的地方。我承认，我是有些自私的，但我真的不想再留在这里，我真的不想再看着他们因为我而痛苦下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我恐怕帮不了你。我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更没有驱鬼捉妖的能力。”

    “那我该怎么办？”

    女鬼的眼圈红红的，衬着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吓人。

    我摇摇头，却听见旁边谢苗说了句：“鬼之所以阴魂不散，多是因为心愿未了。要不，你问问她，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目光移向女鬼，女鬼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我的心愿，就是希望我的父母还有左轮能好好的。可因为我的离开，他们已经不可能好好的了，我的这个心愿，大概永远都只能成为一个遗憾了吧。”

    “这件事，你的确无能为力。也许，让你离开的症结并不在这里。”我沉吟着：“你刚刚说那个凶手已经找到了，但是他却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能告诉我，凶手是谁吗？”

    “学校里的一个校工。”

    “校工？校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杀害一个孩子！难不成，是跟孩子的父母有什么积怨？”

    “没有。那个校工与孩子的父母并不认识。他之所以要杀死那个孩子，是因为那个孩子撞破了他的一个秘密。”

    “难以想象，什么样的秘密，只得一个年幼无辜的孩子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件事，还是从学校的人员构成来说。从左轮那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所在的那所小学是新建的，临近开学，才招募学校需要的各类教职工。区里有规定，学校的老师必须是公开招聘的，但学校的杂务工、水电工，还有门卫这些职位，是可以由学校自主招聘的。

    学校，算是一个香饽饽的单位，工作简单，负责的事情少，但工资待遇相对还不错。所以，在这些职务的招聘上，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猫腻。换句话说，也叫人情招聘。这个校工，是校长的亲戚，在入职以前，属于社会上的闲散人员。”

    “他做什么？”

    “他……”女鬼的脸色红了红：“他利用他与校长的特殊关系，与学校的一个已婚女教师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那个女教师的丈夫，恰好是那个孩子认识的人。

    关于那个孩子，左轮也说了。他其实不是一个坏孩子，他只是被家人宠坏了，有些自己的小脾气，习惯于无拘无束。那个下午的阳光大课间，他因为不喜欢做操，就偷偷的溜到教学楼那边玩耍，结果无意间撞破了校工和那个女教师的事情。

    女教师，虽然和校工保持了不正当的关系，但真要让她在一个校工和自己的家庭之间做出选择的话，她肯定还是选择家庭的。所以，当她看到那个孩子时，就觉得一切都完蛋了。

    若是别的孩子，威胁、利诱，或许还能让孩子帮他们保密，换了那种忘性大的孩子，说不准过两天就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但这个孩子不同，他的脾气是凡是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校工越是态度强硬，孩子就越是坚持要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加上现在的孩子，接触各种信息比较多，校工那种糊弄的说辞，也根本糊弄不了这个孩子。情急之下，他对孩子用了比较强硬的手段。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小心将孩子给捂死了。

    因为担心被发现，而学校里又没有更适合的藏匿尸体的地点，校工就想到了学校的化粪池。他原本想着，先把尸体藏在里头，寻到合适的时机，再进行转移。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孩子的尸体滑入了中间，而现在化粪池的结构与老式的又不同，他根本没有办法在悄无声息之间进行尸体的转移。”

    “既然已经承认了，为什么法律没有办法制裁他？”

    “因为他的家人帮他开出了精神病的证明，他也反口不承认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说是被人诱供的。还有，与他在一起的那名女教师，也不承认与他有任何的不正当关系，还说是我与她存在不正当的竞争关系，是我恶意抹黑她的。我的父母只是寻常的教师，家里既没有背景，也没有关系，面对着对方的咄咄逼人，我们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还能怎么样呢？仗着那份证明，他被家人送去了精神病院，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我，作为孩子的班主任，整个事件的负责人，在羞愧之中选择了以死谢罪。社会舆论，就此平息，大家似乎又都回到了各自的轨道上。除了无辜的孩子和我，除了孩子的家人和我的家人之外，这件事，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可你不甘心，对不对？”

    “对！”女鬼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丝阴狠之色：“我想杀了那个校工，我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他才是最应该去死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