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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空庭春欲晚 第二十七章 莲笙 竹林深深 心机沉沉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东西,沾染过你的体温,聆听过你的心声。它们得到爱,回报爱;你有没有丢弃过这样的东西,它们在黑暗的角落里,想念着你。即使粉身碎骨,即使已过经年,终有一天,思念,会把它们,带到你的身边。”——《灵魂摆渡》

    上回文中说道;莲笙因往事种种片段,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着无涯莫名其妙的歇斯底里了一番,发觉毫无意义;转念又觉自己在无涯面前尊严全无;一个是三界之内蓬莱阁的少阁主,高高在上的一块美玉无暇,一个是低到骨子里去,开在尘埃里不被人察觉的白莲花;莲笙从前世到今生,无不在卑微中度过;一气之下便跑去蓬莱的藏经阁抄经去了,远离喧嚣,一心向道,纵使前路渺茫,覆水难收,危难重重,她亦义无反顾……

    诗曰;

    蓬莱一梦咋惊奇,物是人非泪纵横;

    月落乌啼临别恨;疏影横斜事无休。

    “你放了她?”蓬莱仙山紫竹林里,传来了无邪的一声质问!眼神忿恨,嘴唇抽搐,似有说不尽道不完的一腔恩怨,从脑海蔓延到了骨子里,无法自持。

    “你急什么?放了她,对你,对我现在的形势,都有好处!”声音低沉,不急不缓,高高在上,仪态优雅的望着无邪,缓缓诉说,却是心藏丘壑。

    竹林仙帐里,幽州台上,那是一个身着金色蝉翼衣裳的少年,孤冷的魅影,迎清风而立,邪魅的婀娜,一双眼睛,迷离而又淡定,美丽而有无情。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做什么?只要有我无邪在,绝不让你得逞!”无邪狠狠的说着,花容月貌的脸上仍不失其往日的优雅和高傲。

    “哈哈……”一声长笑,少年掩面,真真犹如花枝轻颤,红尘随风;

    金袍少年,又瞬间收敛了笑容,脸上由晴转阴,轻轻叹息道;“是吗无邪?你这话当真?”他眼角轻佻,阴邪诡异,令人难以捉摸。

    “无殇,你不要逼我,今日是你失言在先……”无邪仍不示弱,二人对立竹林,双眸深锁,似乎下一秒就要兵戈相见。

    ……

    过了良久,那金袍少年,眼眸飞动,率先打破了僵局,心中盘算,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且先放过这小子吧!暂不和他计较,日后还有利用的价值!遂笑道;“也罢!不过无邪,我这可是在帮你啊!”话音轻缓,但却十分笃定诚恳。

    无邪冷哼一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无殇,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金袍少年,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无邪急道,浑身气的颤抖。

    “无邪,我看你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无殇严厉的语气,再次传入无邪的耳朵,令二人再次陷入了僵局之中。

    “没错,我就是恨她,我一看到她,我就恨的牙根痒痒,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我恨,我恨,我恨她把我的无涯占为己有,我恨,她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无邪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竹林的深处,环绕在他二人周围将要破碎的空气中。

    无邪的声音很低,很弱,但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的有力量,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在了地上,插在了心底;眼圈红润,紧咬着牙根,每一个字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无邪,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要好好想想,如果今日莲笙死在了碧水寒潭,无涯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我!”无殇一边说,一边将眼神投向了茫茫竹海,无量尽头,继续说道;

    “只凭你我现在的实力,还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我命悬一线,为了求生,大局为重,你无邪敢保证,我不会将你我二人合谋之事告诉无涯嘛?”

    “你……”无邪听了无殇的一番托词,一时语塞,预想着争论一番,但细细琢磨,这金袍少年的一番话,也不无道理;只好任他继续说下去。

    那无殇白了无邪一眼,冷道;“无邪,你不要忘了,你我虽然师兄弟一场,但那也不过是上辈子的事了;今时今日,我能答应帮你,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忘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旧情;只是,你也不要太过分,如今我身份特殊,也是情有可原,我也有我的责任在的……”

    无邪听了这话,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憋屈,又是懊恼,一怒之下,这便要将那前尘往事,一一说个痛快,道个明白;

    “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自命不凡主儿,都有责任心是吧,一个跑去了冥界,美其名曰,是为了赎罪,其实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无邪颤抖着,声音近乎沙哑,早已哭花了双眼,哽咽着继续说道;

    “一个,又跑去了人间,美其名曰救助苍生,其实还不是为了逃避现实,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此时的无邪,将嘴唇紧咬,痛苦的面庞几乎到了情绪崩溃的极点,可他依旧强忍着自己的痛苦,含泪继续说道;

    “可你无殇那,你是这个世上,除了无涯,在我心里,最最信赖的朋友,就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跑去了魔界,做了什么圣君魔王的;师傅他老人家,才会触怒天地,如今还在昆仑的雪山顶上,受万年天寒地冻的折磨,而我也在孤独中度日如年……”

    说到这里,无邪的情绪几近崩溃,他依旧强忍着,嘴唇被自己咬着,几乎要渗出血来,含痛继续道;

    “当年,我跪下来,苦苦哀求你,不要去,不要去,不要离开我们,可是你,还是那么狠心,将我们抛弃!”说完冷笑了几声,脸面也随即阴沉下来,毫无表情的继续道;

    “无殇,你这一走,难道是为了匡夫蓬莱?稳定三界?为了你口中的大义?哈哈……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原来你才是这蓬莱和三界最大的那个笑话……“说着,又是一阵苦笑,一阵梨花带雨,捶胸顿足,啼笑皆非,呜呼哀哉一番,继续道;

    “你无殇,既然这么重情重义,脱口而出就是一番大义凌然,那干嘛当初还撇下蓬莱,撇下我,撇下无涯,撇下无情师哥,去魔界做什么圣君那?“说着,便用一双尖锐的眼神盯着无殇,似乎在求索一份答案,又继续说道;

    “你以为,你真的会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吗?你以为,那只孔雀都无法完成的心愿,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对抗的了三界众神嘛?”话语间透露着不屑和激动的情绪,又继续说道;

    “你以为,孔雀明王的伏法顺从,阴月皇朝就不再是天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你不要忘了,蓬莱的万年基业,如今都落了个人走茶凉,落魄凋零的结局,难道你一个不被三界放在眼里的阴月皇朝,就能摆脱此等命运的束缚吗?”

    原来无邪对于前世种种恩怨过错都了然于胸,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他只是想找一个借口针对莲生,他说服了自己,同时也这么去做了。

    无邪的愤慨,再次使他的情绪和声音低沉下来,阴阳怪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邪虐和得意;

    又继续道;“无殇啊,无殇,凭你区区一个魔界圣君,如今在天君眼里,碾死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不是他们不想除掉你们,只是碍于言论罢了;如你有朝一日,率大军攻上天庭,那天君佬儿岂能放过你,到那时,你的宏图伟业,不过一场春梦而已!哈哈……”

    无邪一口气将所有闷在心里多年的委屈统统道了出来。语气由横眉冷对,变的轻描淡写,刺激的无殇恨从心来,厉声道;

    “那是你们蓬莱,咎由自取,亦是南瑾舍夜,野心勃勃而自取灭亡,不是我们背叛了蓬莱,而是蓬莱要用我等性命,为他南谨舍夜的私心陪葬……”

    话音刚落,无邪便要继续强词夺理一番,却被无殇一个手语,硬生生的拦住,声音放缓,继续道;“无邪,不必多说……作为师兄,我奉劝你一句,凡事要学会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而作为魔界的圣君,我要警告你;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也轮不到你来质问!”

    说着,语气开始变得强硬,一派威严,吓得无邪不再言语,单听那无殇继续道;“想和我合作,一切就都得听我安排,其他的也轮不到你操心,最终我定会如你所愿;但是,请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就必须办到……”说完,隐身而去,踪迹全无。

    ……

    此时忽听的林外,传来几声细碎的脚步,匆匆掠过紫竹林,朝幽州台而来;无邪识别出,那是师兄无情和无涯的声音,由远及近;

    无邪怕被察觉,试图隐藏气息,遂在手中幻化出一把仲尼古琴,独坐幽州台,按动绝世情,袅袅唱道;

    “皑如山上雪,

    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

    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

    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

    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

    白头不相离……”

    琴音未落,无涯和无情便已到近前,看着这位如花美眷的幽幽少年,跪在竹林里,落寞成一缕愁情;

    虽然已经淡去了脸上的泪痕,但手扶古琴,悠悠而唱的哀婉,就另他二人内心不忍再起喧嚣来,着实狠不下心肠!

    纵然无涯内心有着无数个想要质问他的声音,酝酿着无数的愤怒之情;“为何无邪要做出如此谋害莲笙的行为……”如今也都万事随云淡了!

    就算是气急败坏,忍无可忍,只要看到这一幕,两位师兄的内心亦会柔软下来,任愤怒都化作清风,同岁月烟尘一般,轻轻而去;剩下的唯有“不忍”二字,和一声轻叹的无可奈何!

    就听无涯轻声,关怀问道;“师弟,你……还好吗?”

    一旁的无情,听了这话,倒有些按耐不住,对无涯道;“无涯……”投去的眼神似乎在责问。

    二人心照不宣,无涯心思澄明,他知道无邪这几年都做了什么,也明白师兄无情的意思,但此时,绝不是质问无邪的时候;

    因为他二人手中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无邪就是这幕后的操控者,便轻轻道了一声;“师哥,稍安勿躁,我心里有数!”

    无情不再言语,深深沉了口气,见无邪已将琴音制止,摇动双眸,一脸的倦容和苍凉,望着两位师哥,轻声道;“两位哥哥,是来兴师问罪的嘛?”

    无邪其实害怕极了,他害怕无涯不念旧情,害怕无情的冷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败他手中的断念剑,一剑刺穿了心脏,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他更害怕自己做的事,已经被两位师兄抓住了把柄,自己没了回旋的余地,可他最害怕的,还是自己在无涯心中的位置,荡然无存。

    无情看着无邪,愤怒的心情再也按耐不住,眼露凶光,这就要和那无邪理论一番,将手中断念剑拔出了半寸,却又被一旁的无涯制止,恳求的劝说道;“师哥,放过师弟这一回吧,你先回去……”

    无情将杀手一般的眼睛一缩,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无涯,用低沉且训斥的声音道;“无涯,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我今日虽能如你所愿,但来日他犯下滔天大祸,我看你还能否像今天这般求我宽恕于他,只怕那时,我有心扰他性命,旁人却不肯那!”说完,便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竹海尽头。

    无涯轻轻道了一声;“多谢师兄!”转身看着无邪,心中感慨万千……

    待无情一走,无邪放宽了心,立马站了起来,用纤细的手指扶了扶腮边被清风凌乱的一缕青丝。

    随即便一个抬眼,横眉冷对,似有千夫所指之意,就将无涯吓得一愣;只见无邪正用一双恶毒且愤恨的眼神看着自己,却听他轻声低问,带着几分震怒,道;“你带他来做什么,杀我吗?”

    二人四目相对,无涯看着无邪,心中无故又生出几分心虚之情,声音再次降低,关怀道;“师弟,误会了,我和师哥从碧水寒潭出来,途经紫竹林,听到林内有些异常,便跑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师弟在这里弹琴解闷,你看,师兄他老人家放心之后,这不就回去了嘛!”

    无邪听到“碧水寒潭”四个字时,心中“咯噔”了一声,就是一紧,又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

    只是这一呼一吸间,似乎也把刚才流露在脸上的恶毒和杀虐之情同时吸了回来,吸进的肚子里;再次面露微笑,提着温柔的声音道;“无涯,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无邪在这一时间里的你来我往的过程中,早就把事情的原尾摸索的一清二楚,他明知道两个师哥早已经怀疑是自己在暗地里捣鬼,特地来兴师问罪的;

    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苦于没有足够的证据抓自己一个现形;而无情也绝不是因为关怀而放自己一马,而是明知而不能的无奈;

    无邪庆幸之余,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采,和一丝不被人察觉的侥幸。

    ……

    无涯看着眼前的这个师弟,似乎早已经不认识了一般,不知从什么时候,在无涯的心底,产生了一种对无邪莫名的陌生感;

    但他始终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他甚至幻想着,甚至抱有极大的希望,依旧自欺欺人的认为;

    以前那个常常纠缠着自己,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天真少年,过不了多久还会回来的,只是自己需要给无邪以足够的时间而已;

    但是他错了,错的一塌糊涂,错了古今岁月,错的太过自信,错了太相信无邪,也许他从来都没有留意过,这个少年在提着莫邪剑,想要制自己于死地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无辜,温暖善良的翩翩公子无邪少年了。

    ……

    二人相望,久久凝立,眼眸深邃,默默沉吟,一时想忘了红尘,想忘了岁月,想忘了古今,想忘了江湖;

    无涯无言,无邪不语,这少年用外表的温存掩饰了内心所哟的杀戮和仇恨,而他却每时每刻都在期盼着它们二人可以回到从前;

    此时的无涯,无奈亦无力,也只能在心里轻轻的送去了一声“珍重”……

    无涯走了,忽听的身后一身深沉的叮嘱;“师哥,别忘了师傅……”

    二人转身,背对着背,孤影相映,慢慢的,静静的,走过了幽州台,又过了紫竹林,又过了雾霭深深,走过了岁月清浅,亦走过了彼此的内心……

    诗曰;

    紫竹林内语嘶嘶,少年心事莫悄然;

    敢问公子情安在,为何仇恨染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