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给的,”傅铮坦荡承认,“宋小巫是那群孩子里唯一头脑清醒的。我给他枪,教他怎么用,是为了让他自保。他肯定觉得温有容是坏人,才会开枪的。”
我压不住心头的火,“傅铮,你怎么可以这样?宋小巫才多大,你为什么要给他枪?!我把他从Friedrich手里带出来,不是为了让他学会开枪的!”
傅铮“咣当”扔下饭勺,眼里也攒了怒火,“你到底是痛心宋小巫开枪,还是舍不得温有容中枪!是不是他在罗马救你几次,又在许愿池前跟你玩个浪漫,你就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了?”
“傅铮,你根本就不懂我!”
我蜷起手指,掌心微微发麻。
就算温有容给我灌迷魂汤,我也明白命运不会垂怜我。
他既然能明白我冒死也要救宋小巫,为什么却不能理解我希望宋小巫好好长大的心情呢?
“是!我不懂你!”他青筋暴起,猛地拂开粥碗,“温有容懂你,你去看他吧!别管我!就让我死在这里!”
粥洒了一地,混杂着破碎的瓷片。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一定要去看温有容。”我冷笑,“这是我现在的工作。”
傅铮扭头往楼梯走去,他走路速度比平常慢了很多,看得出来伤口还在折磨他。
难得,他的背景看起来那么寥落、无知。
我有点心软,但我不想现在服软,显得我心虚似的。
这通火,我发得问心无愧!
目送他走上楼梯旋转处,我拎上包离开:等我晚上回来,再帮他换药吧。
医院。
好容易找到病房,我急忙推门进去,“温有容,你没事吧?”
绕过拐角,我看到一众神色各异的男女。
游移,不改浪荡样儿,斜坐在沙发上玩苹果,与我对视的瞬间就冲我吹口哨。
照旧戴眼睛的周密,扫了我眼,便低头专注摆弄手机。
侯在斯,自从上次旁听他和温有度在草坪……我再不会被他斯文有礼、温文尔雅的外观所迷惑。他本质上是比游移更会玩乐的恶魔,他这段数,是接近Herman的。他含笑打量我,我只觉阵阵阴风。
除了这三个在温有度庄园见过的,还有两张生面孔。
或者严格来说,是一张。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温柔女人,眉眼之间,和孙榭是有些相似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孙榭的姐姐,温榆。我和温榆有过几次见面机会,但都匆匆而过。
她的目光,毫无侵略性,纯粹是好奇我是谁。
而就差倚在温有容怀里的小姑娘,盯住我的大眼睛里,藏不住灵动与天真。她年纪还小,估计十六七岁那边,花骨朵的年纪。
就冲她与生俱来的娇惯,说她是温有容的私-宠,我绝不怀疑。
一眼扫过他们,我花两秒镇静,勾起嘴角,“你们好,我来探望温……”
在游移他们面前,我已经是温有容的“未婚妻”了。
但温榆和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姑娘在,我就不知道我该是谁,该怎么称呼温有容了。
似乎看穿我的窘迫,温有容接过话,“她来看我。”
“二哥,她是不是周密哥哥说的,你的未婚妻呀。”小姑娘凑近温有容,笑吟吟地八卦着。
比起不动声色的四人,她显得率真。
这种骨子里散发的纯真与直率,不是被人宠一天、两天能有的,必须从小宠到大。
温有容跌破我眼镜,温柔地掐了掐她的脸,“我是这么想的,她说再等等。”
明明是他突然动怒说我不配。
不过,我没有争辩。
病房内的氛围,太诡异了。
几对探照灯照着,我不可能说宋小巫的事。
寒暄?
更别提了。
温榆忽然走到我身边,冲我柔柔浅笑,“你好,我是温榆,温有容的堂妹。”
果然是孙榭的姐姐。
可惜,法律上她不是,除了相似的血缘,她和孙榭没有任何关系。
病弱、主动英年早逝的孙榭,是被温家除名的孩子。
我不由和她握手,“你好,林蒹葭。”
不轻不重一掂,她收回手,转身指向几乎黏在温有容身上的温有心,“这是温有心,二哥的亲妹妹,我的堂妹。”
我正要和温有心打个招呼,她就依次跟我介绍游移他们。
不紧不慢,优雅从容。
温榆和孙榭,从气度上来说,真一点都不像姐妹。
而温榆,远没有她看起来那么平凡。
她似乎是那种乍看平凡、细看要命的女人。
“心儿,我们走吧。”温榆温声细语道,“二哥还要追二嫂,我们不要打搅他。”
听闻,我艰难地维持笑脸,忍住解释的冲动。
难道温榆对孙榭没什么感情?我始终是,嫁给过孙榭啊。她怎么可以平静无波地说出“二哥还要追二嫂”这种话?
或者,她觉得孙榭出-轨活该?
温有心还软在温有容臂弯,“二哥,我给你腾空间,你给我什么好处?”
“想要什么,都可以找赵青山。”一直看戏的温有容,这下竟爽快回应了。
温有心笑得眉眼玩玩,“吧唧”吻了他的脸颊。
经过我时,她笑得满面春风,“二嫂,端得差不多了,就嫁给二哥吧。我二哥呀,绝对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丈夫。”
我险些出神——她能这么肆意、爽性而笑,多幸运呀。至于她觉得温有容好到世上无双,跟她被他宠着有关。就算我想说他不是这样,她也不会信。而且我没必要。
温榆冲我浅笑,露出诱人的梨涡,“二嫂,记得帮我们照顾好二哥。”
温有心和温榆前脚刚走,侯在斯和周密就找个理由撤离。
独独游移,还乐陶陶地颠苹果玩。
不等我开口,温有容沉沉的声音响起——游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近太白了?想去赤道晒晒日光浴?
“噗通”,苹果砸地。
扔下句“回见”,游移消失得无影无踪。
总算,只剩下我和温有容了。
“你和你大哥,不和?”我坐上侯在斯坐过的椅子,斜对他。
上回在庄园,温有度要温有容把我作为人情,温有容拒绝得不留余地。我把温有度和侯在斯的激-情视频发给王泱,虽然我没留下把柄,但不能决定温有度记恨谁。
这回温有容中枪,兴师动众的,我连温榆和温有心都见到了,独独不见温有度。
以我肉眼所见,他们几个关系还是不错的。至少温有心,是真真儿依赖、喜爱温有容这个二哥。
温有容解释:“大哥最近忙,大嫂还没有放过他。”
原来如此。
眼角余光看见滚落在地的苹果,我总觉得不顺眼。
我把它捡起,犹豫了两秒扔进垃圾桶,“你的伤怎么样?你会不会对宋小巫……怎么样?”
听到“宋小巫”的名字,他缓和的神色骤然消失,变得冷然。
观察到这细微变化,我知道事情不妙,一时头疼不已。
“除了宋小巫,”他平和地说,“那些孩子,正在接受心理疗程。你放心,赵青山联系的心理医生,都是针对儿童心理这块的。我逼问过Friedrich了,他染-指过的不多,其他都是被他吓成这样的。”
Friedrich有个磨合过程,磨合时顶楼房间的墙面就变成了荧幕。
反复放着他曾经的兽-xing画面。
他不高兴了,打骂孩子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磨合期”,不出一星期,孩子们不变成木偶人才怪。
宋小巫……熬过来了?!
被Herman诱导是一回事,有勇气朝温有容开枪又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他。
温有容正儿八经算账,比Friedrich更会要人命。
我思绪纷飞,温有容又说:“这群孩子都是孤儿,Friedrich搜刮来的。也有的因为Friedrich的搜刮,才变成孤儿。既然落在我手里,我不会让他们再回Friedrich的古堡里。等心理医生确认他们能走出来,我会让赵青山安置好他们,保证让他们正常长大。”
温有容说的,就是我想做的。
我也清楚,以我个人之力,做不到温有容的效率与周密。
温有容开口闭口“赵青山”,那从傅铮手里领走孩子的应该是赵青山。
据我对赵青山的了解,我更确定是傅铮主动挑衅了。
不等我开口,他又强调,“除了,宋小巫。”
我头皮发麻,“你想对他怎么样?”
“我想对他怎么样,”他忽地凑近我,嘴唇擦过我的鼻梁,“取决于你。”
我往后缩,“你不是又中枪了吗?!在邮轮上受的枪伤,还没愈合吧?”
他懒得追我,而是摸起一旁的银质打火机。
“你觉得我在意?”
那晚我跪在他跟前,在Herman的地盘,紧张哆嗦地替他取子弹。
他却恩将仇报,把我……
喉-咙,
牙齿,
我现在一想起,还隐隐作痛呢。
我夺走他的烟,猛地拍到柜面上。
他抬头,眸色偏冷,“怎么,还没成为二嫂呢,就想着管我了?”
我挺胸抬头,豪气万千地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别抽烟了。有我,还抽什么烟!”
他嘴角微弯,“我不锁门。”
“可以!”
“窗台,我也试。”
“……可以。”
“声音要大。”
“可以……吗?”
“我又研究了新的挑战柔韧度的……招-式。”
“……”
温有容,你怎么不去死!
奈何把柄在手,在他幽幽看我时,我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