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逐水突然拔高声音，“蒹葭，你想起来了？！”

    眼前掠过一帧帧模糊的画面，耳边飘来一道道交叠的声音，我捂住脸，“我没有想起。只是你说起这件事，我正好听到了赵松鹤这个名字。”

    他难得较真，“那我提你不孕，你能不能想起来为什么？你追着我问温有容的事情，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我十分痛苦地说：“我没有想起来！现在我的大脑不属于我，它是我的老大，它想让我记得什么我就记得什么。我没有决定权，我怎么知道我听到我不能生育那么重要的事，却只记得赵松鹤这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江逐水的手落在我的肩头，继而轻抚我的后背，“蒹葭，没事的……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孩子的事情，赵叔叔说过有希望，那就一定有希望，我们不要提前气馁。”

    享受着他温暖有力的安抚，我倏地抬头，偏头看他，“江逐水，如果我真的不能生，你会不会介意？”

    “不会。”他手上动作不停，“我们先调养半年。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领养孩子。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我现在不正和你在一起吗？”我眼眶发热，“江逐水，药的事你解释清楚了，还有温有容的事。”

    僵住动作，他的掌心贴在我的背上。

    海岛上温度高，我穿得少。他的温度，穿透薄薄的布料。

    耳边突然传来读书声：“……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牛头不对马嘴。

    哪怕我刚醒来那会一无所知，我的生活都不像现在这么混乱。

    自从温有容和周遗梦一刀两断的新闻莫名其妙被我们看到，我们全都乱套了。

    “蒹葭……”

    他犹豫不决，拖长了语调，始终没有下文。

    我耐心等了几分钟，“江逐水，温有容来找我了。他想跟我说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因为我觉得，我想要和你共度余生。你瞒我，可能有苦衷，我想听你说。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像你偷偷给我吃中药，是为了不让我为不能生育的事情难过。”

    当我说到温有容找我，他的手便从我背上滑落。

    一直到我说完，都没有动静。

    海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吹动贝壳风铃，发出悦耳的乐音。

    又等几分钟，我耐心耗尽，“江……”

    “噗通”，他突然跪在我面前。

    我吓一跳，忙不迭起身，弯腰扶他，“江逐水，你说事就说事，跪下干什么？”

    听到脆响的声息那刻，我又起了“我不要听、我不要江逐水痛苦”的念头。

    可我不会再心软。

    事到如今，遮遮掩掩对我们都没好处。

    现在裂缝还小，稍微藏一下就看不见了。日后再刺激呢？日后扩大到我们逃避不得呢？

    他向来对我温柔，这次却使了蛮劲，铁了心要跪。

    我拽不起他，心里的火齐齐涌上。

    一脚踹后沙发，我学他的模样跪在他面前，“你要跪？我们一起跪！”

    江逐水表情僵住，但没有起来。

    “你现在愿意说了？”

    “其实，我不是你爱的人，你爱的男人，是温有容。”他自嘲一笑，“按道理来说，我该喊他小干爹的。我认识他比你迟，不能令你心动，更不能保护你……你心灰意冷跳海时，我也没办法独自救你……我跳下去，只不过给救你的人加重了负担。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你一声‘喜欢’，只能自私狭隘地利用你失忆，假装自己是你的爱人。我想要给你幸福……我想啊……可惜……我总不能得偿所愿。”

    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事实上，温有容站在我面前令我心惊，他扣住我手腕给我这么大冲击，他整个人无时无刻不给我压迫感……我隐约猜到了。

    但我不想要这个答案。

    如果我能选，我想要江逐水啊。在他身边，我多么安心、多么快乐！

    而那个温有容，就算我失忆，见他就胆战心惊。有朝一日，我全都想起来了，又该多么痛苦？

    江逐水鼻头发红，“蒹葭，这就是你要的真相。你爱的是我的小干爹，从来不是我。就算他和周遗梦订婚且日后要娶她，你爱的还是他。我要带你远走高飞，你不愿意的。我弟弟江恒望劝我不要心软，一定要带你离开是非地。在你心里，我弟弟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觉得亏欠了周遗梦，头回见你就差点烧死你。”

    话匣子一打开，他就像停不了似的。

    “蒹葭，我认识你太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爱上了小干爹，但你确实爱他。有段时间你愿意和我亲近，发现我对你有想法后你就推开了我，你严令禁止我接近你。可我控制不住……我只是爱你……我想要给你最好的一生。但我尊重你。小干爹订婚的消息，冲昏了我的头脑。

    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恒望为了要我名下的股份，也不许我回头。他派来的人把你敲晕带上了船，我也在船上，天真地以为从此可以跟你天长地久……你跳海昏迷不醒，我才知道，孟想替代恒望雇的人，恐吓你给你下了会死的药……

    我本来后悔了，想等你想好身体，等恒望拿到股份不再忌惮我就带你回S市。可是……你失忆了。我看到了希望。我这一生没有爱过人，遇到你，我爱了；我这一生没那么自私过，为了留住你，我也变成那样龌龊的你……大概我的报应到了……所以小干爹这么快就来了……”

    后来江逐水又涕泗横流说了一大堆。

    说来奇怪，江逐水掏心掏肺说了全部的真话，我的大脑却不再受刺激，平静到冷漠地听完了他的倾诉。

    我大致厘清：我爱的是温有容。哪怕我不愿意承认，害怕承认，记不起来为什么，我爱的就是温有容。

    还有，江逐水爱我。

    用了生命爱我。

    他体弱，可以跳进海里救我。假如那时船上没有别人，我们两个人都会葬身大海。

    他尊重我，哪怕自己会因此难受。我当时得知他的心思疏远他，他照做。

    他心疼我，在温有容和周遗梦订婚后，割舍股份、不顾后果把我带到这个海岛上。

    温有容估计是在S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江恒望还是孟想，总之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明明我那么渴望江逐水的温暖及他给我的安心，我怎么会和温有容纠缠不清，怎么会牵扯上江恒望、孟想这类人？

    想不起来。

    伸手触碰他的脸，他下意识躲闪，“蒹葭，对不起……”

    我执意擦拭他的眼泪，“江逐水，我原谅你。如果你为扭改我过去记忆的事跟我道歉，我原谅你。一码归一码，我依然感谢你在这段时间悉心照顾我，我依然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先留在这里，等你弟弟不针对你，温有容也走了，我们可以再考虑去哪。”

    他诚惶诚恐，“蒹葭，你在说什么？我……我是骗你的啊……你根本不爱我，你只爱温有容的……你现在是失忆了……我是趁人之危……”

    细心地刮走他脸上残留的泪珠，我说：“在你跪下跟我坦白之前，你是趁人之危。现在，不是了。”

    “我……”

    不给江逐水再说话的机会，我吻上他的嘴唇。

    柔软的，温热的，裹挟泪水咸味的唇。

    江逐水怔住。

    我顺势探出she，想要进一步安抚他的情绪。

    为了更投入，我闭上眼睛，莫名留下了一滴眼泪。

    肩膀一重，向来温和的江逐水再次发难，将缠绵吻他的我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