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下电脑，我抬腿跨过沙发，光脚踩过地板，而后半跪在床尾，“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挠他脚心，他自岿然不动。

    有些挫败，我膝盖蹭着床，一点点往前挪。

    他照旧翻杂志。

    我分-开-腿，坐在他腿上，隔着-床薄薄的空调被，“你说话。”

    合上杂志，他掀起眼皮，“我为什么不能不知道？你知道蒋新怡的谋杀案什么结果吗？”

    “蒋新怡的事，我不知道。”我险些被他问蒙，是在靠本能回应，“因为你在我心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赵青山没主动跟我提，我这段时间又忙，还有“惊喜”快递，自然顾不上去问蒋新怡这事。何况，在我心里，当我把她的骨灰洒向江面时，已经和这个人彻底告别。

    “一个完全没有作案理由的人自认凶手，今天中午，刚在狱中自杀。”他音色如寒夜冰冷。

    我感到意外，沉默几秒，“你的意思是，那个所谓的凶手，只是替罪羔羊？”

    “不然？”

    “你把那个人的资料给我看。”

    他打开笔记本，点开个文档，清癯的少年模样，丝毫不像杀人凶手。

    毕生。

    他的名字。

    文档上大片留白，名字和照片已经是全部的内容。

    “没有其他了？”

    温有容点头。

    大概见我一头雾水，他大发善心给我解释。

    毕生算是边缘人，他没有身份证，靠乞讨为生。如果不是他去警局认罪，他就会永远像透明人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警方在他认罪后，想要去查他存在过的痕迹，收获甚微。

    在他死后，一切线索更是断得彻底。

    毫无头绪的案子压着，时运不济的话，也许就压下去了。

    莫名其妙却诡异规律的快递，大张旗鼓发生又处理得悄无声息的命案……

    我越想越觉得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牢牢将我缚住。

    “总之，你小心点。”温有容叮咛。

    我故意说得轻松，想遮掩骤然而起的荒芜，“你不是会帮我吗？”

    “万一我不在你身边呢？”他揉搓橡皮泥似的，“鞭长莫及。”

    漫天漫地的惆怅盖过后知后觉的害羞，我保持跨-坐的姿势许久。

    直到……被推倒。

    他撩人起来，我确实无法反抗。

    身上的重压滚烫如烙铁，我食指戳了戳他心口，“我今晚不想。”

    “不努力，”他咬我脸上的肉，一下子就弹开，“你怎么能怀孕？”

    这句话无端戳中我的感动点，搅得我全身发软。

    任他作为。

    等到我老-腰-酸-乏、连连求饶，他只是放慢了，

    速度。

    我无语望天，心里叫嚣：大佬，我不孕不是你不够努力，是我身体不好！

    他这么个“努力”法，换个能生的，足球队早该有了！

    *****

    一周后，发布会现场。

    蒋乐紧张兮兮地把我拽进休息室，“林姐，签好的璐璐摔伤了腿，没办法上台了。”

    “找替补啊。”

    以防万一，除了正式敲定那几个模特，我还留了两个。

    蒋乐说：“周周和凛凛，跟璐璐画风差太多了。而且璐璐佩戴的是‘破茧成蝶’，林姐，这是你的作品，你上台不是更好？”

    我二话不说拒绝，“我不是模特。你把周周叫来，我提点她几句。”

    “林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抛头露面。”蒋乐意外坚持，“可这次是救场。林姐，你相信我，你上台，这次发布会才会大爆。我们才不会辜负温先生的期待。”

    我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字句清晰地回：“我不上台，把周周喊来。”

    小脸皱起，她不掩失望，最终道声“好”。

    蒋乐才出去，手机电话就响起。这边的事悬着，我本来不想管。看见是温有容，我才接听。

    “几份结果都出来了，宋小巫确实是小姑姑的儿子。”他说，“我顺便做了何逢跟宋小巫的，结果是一样的。”

    “那是好事。”我并起食指和中指，戳了戳太阳穴。

    他说：“我转告小姑姑了，她当即晕倒，我刚把她送到医院，在手术。”

    “那我现在来找你！”我不假思索道。

    “发布会呢？”

    光听声音，我一时迷茫：他更想我陪他还是更想我先盯好发布会。

    伴随他轻浅的呼吸声，我说：“那等发布会结束，我来找你。”

    “好。”

    挂断电话后，我猜想小姑姑为什么晕倒。至少，在何逢这事之前，我觉得她是温家最为不羁的存在，绝对拿得起、放得下。

    如果看来，她只是封存了那叫她心寒的曾经。

    我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每天准点的快递，不由脊背发凉，渗满冷汗。

    二哥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差了，算是我们婚后甜蜜的日子了。

    偏偏，那些糟心事，看似毫无存在感，实际上快要蚕食我生活的麻烦事从未远离。

    “林小姐。”推门而入的周周，冲淡了弥漫我周身的惊悚感。

    我抬眸，不期然看到人高腿长的周周。

    周周是标准的模特身材，身材170+，体重90+。虽然她平胸，但穿起衬衫来，不用搔首弄姿便有致命的性感。她那张脸，黑粉说她“性-冷-淡-脸”，真爱粉说她“高级脸”。

    我倾向后者。

    说来，我对周周特别满意，从身材到气质，都是我满意的。我把她收为替补，是因为蒋乐提及，周周在业内风评不好，耍大牌、状况多。

    幸好我签了她。

    因为我发现她跟传闻中完全不一样，不仅脾气好，而且特别努力。

    “嗯，”我问，“璐璐的任务，你记得吗？”

    周周点头。

    唯一的样品蒋乐保管着，但“破茧成蝶”的模样就在我心里。我认真打量面前的衣架子，想象她佩戴不同首饰的模样。

    “你和璐璐是不同风格的，你不能照搬她的动作，我稍微改改。”我说，“你尽量去做。但如果和你的专业知识不符，你可以自己调整。”

    “林小姐客气，我一定会满足你的需求。”

    我忽然发现，周周沉得住气。

    已经是发布会开始倒计时，我拉她在休息室磨动作，她半点不见急躁。

    如果日后我能决定找谁代言“温玉”，我一定选她。

    临上台，我亲自为她戴上整套的“破茧成蝶”。

    蒋乐竟然又在我耳边念叨，“姐，你真的不上台么？”

    我心生不悦，“蒋乐，你今天怎么回事？”

    她当即愣住，水灵灵的眼睛里盈出破碎的水光。

    “行了，”我软了调子，“去忙该忙的事情。”

    嗫嚅粉唇，她最终走到其他模特中央。

    轻拍周周肩膀，我赶到前台VIP席坐下。这位置是留给温有容的，现在小姑姑指不定有什么状况，他必然来不了了。我需要完整的观感，就蹭了他的殊荣。

    发布会结束致辞是我来说，因此我必须等到它谢幕。温有容和赵青山都不在，我连甩锅的人选都没了。

    蒋乐？

    原本我是想历练她的，可她今天状态并不好。

    在如雷的掌声中，发布会如期拉开序幕。

    璐璐是模特界一把手，是压轴；接替她的周周，也是压轴。

    前期的璀璨珠宝、美人长腿晃过，周周但凡表现不好，观众就会审美疲劳。

    然而周周惊艳了全场。

    今晚，周周这张冷艳的“高级脸”才是T台上的无冕之王。

    且周周把握好了尺度，并没有盖住珠宝的光芒，反而将它的美好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周后头的模特，表现中规中矩，也不俗。

    结束时，掌声犹如浪潮，翻涌不息、延绵不绝。

    主持人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牵引出我的致辞。

    一束灯光倏忽打在我身上，我有所预料，镇定起身，施施然上台。

    我能承受万众瞩目，却不喜欢。

    这也是我坚持不上台的理由，哪怕为了我的心血之作“破茧成蝶”。

    “大家好……”

    “等一下！”

    粗鲁的话语打断了我的发言。

    我愤怒望向突然闯上的年轻男子，疑心保安没有认真工作，随便什么人都放了进来。

    几百双眼睛盯着，尤其发布会有直播和录播，我不能直接跟他干架。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建议，可以私底下跟我说。”我扬起笑容，耐着性子跟侵入者沟通。

    “说什么？”他对准话筒，近乎嘶吼，“说你抄袭我的作品吗？！”

    他突然一句“等一下”，台下的人不过窃窃私语。此番他质问我为什么抄袭，引起一片哗然。

    “请问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抄袭你？”我已经极力克制了。

    我不知道蒋乐在干什么，她难道不该有应急方案吗？

    “我的‘蝶缘’，前两天已经上了各大专柜，不是你抄我，难道是我抄你？”男人咄咄逼人。

    偌大的背景上，突然闪放他口中的“蝶缘”成品。

    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设计理念是一样，模样几乎照搬。

    制作却不精良。

    但吃瓜群众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最关键的是，时间。显然大张旗鼓跟我算账的男人已经找准关键，否则何必强调他的作品已在市场贩卖？

    大概出于某种默契，我的视线对上了台下一脸担忧的蒋乐。

    人声鼎沸、鸡飞狗跳的发布会现场，我忽然冷静了下来。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