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辜婷婷，我也不能断定她是在演戏还是正儿八经在逃。

    毕竟是傅铮的心头好。

    我眸色未变，笑意却深了，“你跟我上车吧，去医院做个检查，我跟你都放心。”

    辜婷婷睁着圆圆的杏眼，直勾勾打量我。

    “咣当”，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的碰撞声，吓得她面色刷白，直接绕过老王，上了车。

    我没她那么慌乱，循声望过去，只看到摔倒的垃圾桶，没见人影。

    示意老王上车，我紧随着坐到辜婷婷的旁边。

    她紧张劲儿还没过，我的靠近令她身体僵了好久。

    手伸到后备箱，摸索出起了褶皱的纸袋，从里面取出套二哥的西装，盖在她肩头。

    她抖动肩膀，嘴上连声，“不用，不用……”

    我力气比她大，生摁住她的肩膀，“这没人穿过。你现在在躲人，不穿件衣服，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闻言，她动作一僵，轻声，“你怎么知道？”

    乖顺套上西装，她嘲弄地说：“你知道我在躲谁么，就敢帮我？”

    突然之间，我相信她了。

    至少，相信她在逃。

    我未必那么信过傅铮。

    “我知道，你在逃温有度。那个人啊，刚好是我丈夫的大哥。”

    辜婷婷偏过头，震惊地打量我。

    缓缓地，她表情微变，“你就是林蒹葭啊。”

    “嗯？”

    听这口气，她认识我？

    “我买过你的‘破茧成蝶’，不过没戴着，怕招贼。你输官司之前，我就知道，那个佟焯在抄袭你。摆明了蹭热度。还有那个蒋乐，你说你怎么就瞎了眼，能被她坑成这样？”

    “你也是设计师？”

    辜婷婷摆手，“门外汉。我是卖花的，接连被绿茶婊、白莲花、心机婊坑，坑出心得来了。蒋乐长得是纯，可她一个接一个的视频里，眼睛里早就不干净了。我虽然没见过你，偶尔看到过没来得及删除的照片。不瞒你说，我最喜欢你漂亮。”

    我：“……”

    “你说你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要说就比我精致了那么一点点，怎么合在一起，就那么好看呢？真是好看到天妒人怨。”

    我哭笑不得，“你说的是我老公吧？”

    “哪儿呢，就是你。”辜婷婷两颊泛红，没了方才的拘谨与防备。

    清咳两声，我绕回正题，“温有度怎么缠上你的？”

    听傅铮的意思，他是默默守护辜婷婷的——她不认识他，他也不希望暴露自己。我反正要的是傅铮允诺的秘密，旁的事情不用管。

    辜婷婷皱眉，啐声，“说起来老娘就气，温有度这人，你说在报纸上出现的时候多正经啊？亏得我还迷过他呢……”

    她絮叨了一堆，大概就是前天晚上，她店里的员工下班后，温有度下了个大单。她舍不得拒绝，亲自去送。温有度喝多了，非要她这样那样。辜婷婷立即摔花走人，正赶上温有度郁闷，直接囚人。

    以我对温有度的了解，他再玩，都会顾忌他的身份。辜婷婷这事曝出去，他的仕-途绝对受影响，但他似乎豁出去了。

    稍作回忆，这次温蘅病危，王泱虽然是跟着温有度去了温家，但连我都感觉得出，她放弃温有度了。

    曾几何时，她在她家门前的湖旁，边抽烟边威胁我：别动温有度。

    哪怕她知道，温有度在外面男-女通吃。

    莫非，温有度天生贱骨，失去了才懂珍惜？

    抵达医院，辜婷婷才停下对温有度的谩骂。我揉了揉耳朵：凭她的肺活量、持久力，一点都不像有事儿。

    不过来都来了，就做个检查呗。

    老王不放心，愣是陪我坐在走廊上等。

    百无聊赖之际，我四处张望。原来我实在无聊会款玩小游戏，自打怀孕，不到必要时刻，我都不想揣着手机。

    现在，只能看人看风景。

    一抹褪色的紫毛闯入我的眼中——曹瑞恺。

    巧合起了头，仿佛收都收不住了。

    我正想走出去问出个一二，却忽然顿住——

    老王是温家的司机，不出意外是温蘅的人。我不知道辜婷婷车上说的话他听去多少，更不知道他会不会转告温蘅。

    辜婷婷这事摆明温有度理亏，且跟我扯不上关系。温蘅知不知道没影响。

    但曹瑞恺不一样。

    方家垣是外敌没错，但方家垣极可能知道我的秘密。我可没忘记，当初江恒望用什么威胁我。

    “老王，我突然想吃巧克力呢，你帮我买好不好？”我望了长长的队伍，“今天看病的人这么多，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老王犹豫阵，最终说好。

    见老王消失在走廊，我起身，揪住紫毛主人的肩膀，“你怎么在这里？”

    曹瑞恺猛地打开我的手，估摸正想破口大骂，看清是我才改了口，“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我绷脸，“说实话。”

    他不耐烦，“家里灯罩砸了，磕脚上了。”

    我神色一凛，“人为还是意外？”

    “我没管。”他翻白眼，“我就知道疼，所以来排队。”

    前后都是人，我便没深问，“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吧。”

    “你请客？”

    我点头，“我请。”

    “林蒹葭，我在这里呢。”辜婷婷大概以为我在找她，扯着嗓子吼。

    没等到我过去，她噌噌噌跑过来。

    我正想开口，余光瞥见目光死死盯住辜婷婷的曹瑞恺。

    一见钟情？

    孽缘啊。

    顺着他的眼神，我望向越跑越近的辜婷婷。

    她忽然停在了两米开外的距离，定定地看着曹瑞恺。

    对上眼了？

    “曹瑞恺，你认识辜婷婷啊？”

    我撞了撞曹瑞恺的肩膀。

    “你真是曹瑞恺？”

    “你真是辜婷婷？”

    两个人同时开口。

    原来是认识。

    辜婷婷小时候，是孟想的邻居。

    曹瑞恺几次被孟想拒之门外，莫名其妙和辜婷婷熟了起来。

    我顾不上支开的司机，辜婷婷顾不上检查，曹瑞恺懒得管发疼的脚面，我们三个瞬间决定离开了医院，就近找了家饭店，直奔包厢。

    曹瑞恺是伤患，辜婷婷是疑似伤患，他们又是旧相识，一坐下就不动了，没完没了地叙旧。

    我先是跟温有容报了个平安，再是里里外外检查了下包厢。

    等我坐下时，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凉菜。

    他们依然聊得唾沫横飞。

    我不打扰。

    待服务员上完菜，我反锁上门，打开手机放了一曲轻音乐。

    轻灵的乐律里，我问辜婷婷，“你是孟想的邻居，你知道他家里有什么变故么？”

    曹瑞恺附和，“林蒹葭，你终于找对人问了。问我干什么，孟想跟我又不亲厚，都是我一厢情愿。”

    辜婷婷忽然僵住神情，竟带点怯意地望向小紫毛，“一厢情愿？曹瑞恺，难道你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我都觉得意外，更别提曹瑞恺了。

    曹瑞恺一脸茫然，不像是知情的。

    我怕揭人伤疤，却又……

    “曹瑞恺，我能让她说吗？”不明缘由，我问出这么一句。

    曹瑞恺眼珠子滚动下，“说。辜婷婷，你说。”

    气氛微妙地变了。

    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重聚的喜悦殆尽。

    “曹瑞恺，孟想家里出变故那晚，你在啊。”

    辜婷婷小时候胆子小，隔壁家动静再大，都不敢出去。辜父辜母不想惹事，直接把她反锁在房间。她担心了一晚上：她虽然不喜欢比洋娃娃还漂亮的孟想，但她喜欢傻气的小哥哥曹瑞恺。

    辜婷婷那会才九岁，正是记忆朦胧的年纪。

    可她忘记不了那提心吊胆的那一晚。

    第二天早上，辜婷婷奔过去找，孟想家的门是虚掩着的。满地都是碎东西，还有血迹，没有人了。

    那会儿她太小了。

    没办法去通过其他渠道了解情况，父母对此讳莫如深，甚至在不久后搬了家。

    她想要找曹瑞恺，也没有找到。

    长大以后，她把曹瑞恺当成过早的初恋，慢慢释怀，没有再坚持要找。

    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辜婷婷把她所知的有限的事实说出来，曹瑞恺依然是茫然的表情。

    孟想低调，方家垣同样不高调。如果她安安分分卖花，不会知道他们双胞胎兄弟的事迹，她更不知道我为什么问孟想的事情。她不可能撒谎。

    所以，曹瑞恺失忆了？

    他忘记了那一晚？或者更多？

    “你们都跟我回家吧。”我打破了面面相觑的沉默。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我先和辜婷婷对视，“你，住到温有度的事情解决。”

    继而看向曹瑞恺，“你，等你想起来。”

    温有度的事，其实好解决。失去王泱的温有度，成为某些人的敌人都不够格了。

    曹瑞恺能不能想起来，才是未知。

    辜婷婷没吭声，曹瑞恺吱声：“不管我乐不乐意想起来，我都要听你的？”

    我反问：“那你想吗？”

    要么太痛苦，要么别人有意为之，他才会选择性遗忘那些事。

    辜婷婷也巴望着他，眼睛里藏不住担忧。想必在她心里，曹瑞恺还是当年那个傻气又善良的小哥哥。

    沉默几秒，曹瑞恺开口：“我先试试。”

    生怕我吃了他似的，他又说：“如果我不想了，你得放过我。”

    “行。”

    我答应。

    如果他实在不情愿，逼着也想不起来。

    辜婷婷说的那个晚上，极可能是孟想或者方家垣人格分裂的病因，但也不全是。

    总之，不能把路堵死了。

    将两个人领回家，我和二哥的家。

    三楼的客房客房都是空的，阿姨手脚利索，腾出两个，辜婷婷和曹瑞恺各怀心事，分别进了相邻的两个房间。

    我在玄关处踱步，倒不知道怎么跟温有容交代了。

    本来应该回温家的，结果我先斩后奏回了自个儿家。这还不说，我用带回了两个人对他来说莫名其妙的人……

    响动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猛地抬头，可不是二哥回来了？

    “你……”

    在他质问前，我猛地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