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板是个奢侈品控，他一有钱就要买各种名贵的衣服。

    而且喜欢给我买。

    当他在挑衣服的时候，我就在轮椅上搭着二郎腿玩手机。

    偶尔抬头看一眼，我发现他竟然挑了一大堆衣服，而且直接叫店员给邮寄到我们住的地方了。

    本以为挑了衣服他就心满意足了，结果我们接下来还去吃了饭，看了电影，宁老板还给我挑了个考究的皮夹，用来放符咒。

    最后的最后，宁老板做了一件让我目瞪口呆的事情，他——

    买了辆奔驰。

    虽说是低配的，也是奔驰！

    我的钱就这么几乎被他挥霍一空了。

    终于，吃喝玩乐了一天，在回来的路上，我忍不住道：“今天好像约会啊。”

    “其实，我们下面要做的事情，一般的小情侣可做不到。”宁老板晃了晃手机——

    “我定了极乐汤的双人票。”

    泡在一个池子里时，宁老板挨过来问我：“我唱的戏怎么样？”

    “很好。”我道。

    “你根本就睡着了吧？”他勾起嘴角。

    “睡着了我也听着呢。”

    “作为补偿，下次我公演你还过来听吧。”宁老板说罢戳了我一下。

    “……好。”唉，看来我要没完没了的去听戏了。

    大概吴总那边还在统筹准备，我一天都没接到他们的电话，倒是第二天一早，那个本来应该是找我和她女儿相亲的王大妈早早就登门拜访。

    她提了一大堆水果和牛奶过来，一定要我去她家看看她女儿到底该怎么办。

    看来工作又上门了。我让她在客厅等了一下，然后洗漱一番。

    宁老板今天要去剧团排练，就不跟着我了，我算是“自由”了。

    等我终于来到客厅，王大妈紧张的问我：

    “那个……大师，你说，是不是因为素英的鬼魂报复我女儿，才让她疯了的？”

    素英就是她当初拆散的情侣中女方的名字。

    “是你的业障。”我道，“你自己已经很清楚了。”

    “我年轻时是对不起素英……后来我也后悔了，我隐约也猜到我家娟子的病和她有关，我也去找过，也给素英上过香做过法事……请过神婆看过，但是一点用都没有！”王大妈说着就开始抽泣起来。

    “你说的素英，在很多年前就死了吧？她和她情人被你拆散后，她父母强行把她许配给当地村子里的一个男人，但是素英不堪被那个男人粗暴毒打，就自尽了。”我叹了口气道，“你的确犯下了很大的罪业。”

    这些事情，都可以从王大妈的手相上看出来，显然她是调查过素英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心要害她的……只要她肯放过我女儿……怎么惩罚我都好……”王大妈哭道。

    “不，你错了，折磨你的不是素英，素英早就投胎转世了，惩罚你女儿的是你的业障。”我故作神秘道，“你找到的那些神婆什么的，根本看不透本质，只是被他们骗罢了。”

    “那我该怎么办？大师！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王大妈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来。

    “我要亲自看看你女儿，但是，如果我治好了你的女儿，你要保证从此之后多行善，来抵消你的罪业。我能做的，只是把你造下的冤孽暂时从你女儿头上祛除，如果你不行善抵消罪业，早晚罪业还是要缠上你女儿。”我道。

    “是是是！！我一定！我一定吃素念佛！”她哀求道。

    “不是叫你吃素！那都是没用的，是要你真正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正色道，“行善两字，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大妈被我唬住了，呆呆的看着我，只能不断的点头。

    其实这个大妈，生平吝啬自私，小心眼还多，喜欢占小便宜，我这样跟她说，倒也能让和她相处的人轻松不少。

    “那你准备一下，我需要香烛，生米，红绳，黄纸，毛笔，还有火盆。”我说道。这些都是装神弄鬼的，就是为了制造气氛。

    大妈连忙记下来，然后出去准备了，我们小区附近就有个市场，里面有些小店就卖这些。

    她很快就跑了回来，还帮我带了早饭。

    终于，准备妥当后，我拄着手杖和大妈去了她家里。

    她家里条件还挺好的，是机关单位分配的大院小区两层家属楼，据说她老公是个什么官员。也就是当初她拆散的情侣中的男方。

    只是两人后来感情也算不合，为了面子也没离婚，现在两人算是长期分居，老公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女儿就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小区门口就不让进外面的出租车了，大妈很会来事，竟然说服了保安，把腿脚不好的我直接背到了她家。

    进了屋之后，我见到了那个疯掉的女孩。

    她应该已经二十岁了，正是最好的年华，但是却目光呆滞，也不闹腾，就是一天到晚不说话，缩在角落里，好像在惊恐什么似的。

    据说连吃饭都要缩在角落里，蹲在地上吃，只要稍微见到外人就要惊慌的尖叫。全家人为了女儿的疯病操碎了心，访医问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然而毫无效果。

    但是女孩见到我并没有尖叫，只是呆呆的看着我。

    大妈也觉得很稀奇。因为往日里除了大妈，女孩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接近自己。

    “你回避下，把我带来的东西按照我给你的那张纸条上说的在门口摆好，封住门口，然后你也要用黄纸贴在额头。”我对大妈道。

    大妈离开后，我拿出了一张符，那张符从我的手中飞走，最后在房间的半空中凝住，上面的符咒幻化成了一只半开的眼睛。

    “符之二十九——目视。”我念出了符的名字。

    目视符，同样是神灵模拟天眼的功效创造出来的最终符之一，效果是能够直视隐秘过去的玄奥秘密。

    在目视符的作用下，整个房间的环境开始幻化，包括那个女孩的身形也在缩小，开始展现出十年前的情形。

    十年前，这家人刚刚搬进新盖成的新达小区不久后，当时还是十岁的这名女孩小娟，偶然触发了阵法的一环——

    新达小区内的大阵，当时刚刚开始运转，一开始对于凡人来说还是无害的，人们也没有遇到丝毫异常。这都是通过“目视”符，从小娟的视界中读到的信息。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转，小区内开始出现怪事，小娟就读于新达小区内的一座新达小学，某天黄昏，她因为偶然的因素回到了本来不该再回来的，落日之后的校园。

    她在校园里见到了满嘴獠牙的可怕小男孩，和前所未见的恐怖情形，那应该是阵法开始运作导致的。小娟幸运的逃出了校园，但是回到家之后，追着她的獠牙男孩并没有放过她，还在她的窗前徘徊，伺机收割她的性命。

    从那一天开始，小娟的神魂就被困在了阵法中，她“疯了”，其实是她的灵魂还在阵法中徘徊，躲避着獠牙男孩。

    这在古代，叫做离魂。

    她见到我没有害怕，因为所有的人在她的视界中都是怪物，只有我是不一样的。现实的世界，对她来说就跟做梦一样，而阵法中的世界，对她来说才是醒着。

    她的神魄在阵法里不断的逃亡，累了后就开始做梦，而现实的世界对她来说，就是充满了魔物的“噩梦”。

    她总是在惊恐。

    我要把她的神魂从阵法中拉出来。

    她困在阵法里已经十年了。

    “君华道尊……你是君华道尊……”女孩忽然呓语般说起了话，“我见过你……差一点我能追上你，我想跟你一起出去……没想到竟然在梦里见到了你……”

    我微微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那位……阿姨告诉我……她说……你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小娟道。

    “阿姨是谁？”我又问。

    “阿姨她……教我……怎么躲过……追杀……我一直按照她说的……四处跑……那天我……看到你……和几个人……但是怎么……也追不上……阿姨她……不见了……”小娟断断续续道。

    我的目光望向窗外，目视符随着我的心意展示着小娟看到的那位指点她十年来还得以幸存的“阿姨”——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女子，长发垂面，形容枯槁，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她躺着的地方，是一片花丛繁茂的地方。

    这女子也是阵法中的人！而且在她活着的时候指点过小娟，说明她也熟悉阵法的运作！

    “阿姨是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的？！”我问道，

    “我……刚……见到她的时候……我从学校里出来……她就说……只有君华道尊……只有你……才能救我……”

    那是十年前了！十年前我也只是个还在外地的、十几岁的愣头小子，根本不懂事！我所有的非人知识都是两年前宁老板教给我的！

    阵法的运作可以预见未来么？！

    “我多希望……这不是一个梦……君华道尊……你还会来带我走么……我想家……我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小娟流下了眼泪。

    “我会带你回家。”我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我要做的，就算是在术法界，也绝对算是炫酷和拉风，以及禁忌的操作——那就是————

    “符七·混淆；符十三·蝶；符三十·目震！——以道尊之名，阵法显形！”

    三道符咒同时悬空，组合起来后将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这种操作，会让操作的人脑力得到超负荷的运作，结果是直接爆头。

    不，我完全不担心这种后果，因为我早已不算是个真正的人了。

    在三道符咒的作用下，尤其是第三十符——目震这种大符的加持下，

    在房间里出现了绚丽的阵法原理运作投影，简直可以说是美丽炫目。

    然而伤腿无法支撑我久站，我只能笨拙的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这让人惊叹的结构图。

    结构图不断变幻，昭示着阵法的运作。即使如此，我面前显现的，不过是困住小娟的外围阵法构造。

    就像是玩一个从迷宫里救人的魔方游戏，我要借着这波酷炫的远程操作来干预外围阵法，救出小娟被困的神魂。

    然而要做这件事，首先要来计算这个外围阵法的算法。

    我闭起眼睛，开始心算。

    我从未觉得我是多么聪明的人，但是看怎么定义聪明的定义了。

    比如这种心算阵法的行为，可能要烧毁很多高级的计算机，但是我并不觉得多为难。

    我只是觉得这是宁老板出现在我的人生中，给我带来的“附加作用”。

    当我睁开眼时，我已经有了答案。

    “小娟，我会让我的蜻蜓去给你带路，你要跟着那只最美丽的蜻蜓走。”我道。

    蝶符幻化出的蜻蜓钻入了阵法结构图中，我知道它也肯定出现在了那诡谲的小区之中，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王大妈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偷看了，大概是怕我对她女儿不轨。

    但是她一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时就惊诧得坐倒在地板上。

    这时我已经完成了心算，并派出了蝶符。

    结构图马上就要消散了，让她这个凡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过反正她也看不懂，顶多是吓一下。

    幸好，目震符也合上了“符眼”，否则凡人被目震符“看”到，肯定会失去意识。

    “这！这是什么！”大妈半晌才大叫起来。

    “是做法。扶我起来，我自己没法起来。”我说，盘腿太久了，根本动不了了。

    “那我女儿呢？！她怎么样了！”大妈惊问。

    “很快就好了。”我说道。

    大妈只好将信将疑的给我搬来了一个躺椅，并把我费力的扶上了折叠躺椅。

    “好厉害……”大妈看着渐渐消散的炫目的结构图，以及浮空的符咒，发出了惊叹声。

    她真的很不听话，换做一般做法人早就因为做法被打断而前功尽弃甚至吐血废功了，也就是我这个行业顶尖带头人才能让她这么胡闹。

    当幻影消散，一只绚丽的长尾蜻蜓从关闭的窗口冲进了屋内，在它身后宛若幻影般钻墙而入的，是穿着小学生校服的小娟。

    “娟子！！”大妈惊呼一声，眼看着小娟的神魂钻进小娟的身体。

    接着，真正的小娟就醒了。

    我松了口气，收回了所有浮空的符咒。

    “妈……妈妈……妈妈！！！”小娟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终于开口说话了。

    “娟子！！！”大妈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小娟痛哭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小娟十年来第一次喊她，也是第一次说话。

    ——————————————————

    我坐在大妈的客厅里，面前摆着电暖汀。

    使用术法过度的后遗症对我来说，就是畏寒。

    甚至在三伏天，我都有过穿着貂皮大衣的体验。

    体温也是活人的证明，术法的过度使用虽然不会让我爆掉脑子，却会让我暂时失去作为凡人存在的证明。

    小娟终于和她妈一起来到了客厅见我。

    “君华道尊！谢谢你把我带回家！”小娟的眼睛哭得红红的，说话还和一个小孩子一样单纯。

    “没关系，以后好好和你妈妈一起生活吧。”我笑道。

    “大师！！实在是谢谢你！！”大妈已经感动得又跪下来了。

    “不要这样！我是收费的！”我连忙道，“还有，记得你说过的承诺。”

    最后大妈给我包了五万块的红包。

    当然，估计她也绝对不会要女儿和我相亲了。因为她已经亲眼见识到我作为一个残废到底废弱到什么程度了。

    其实，我非常害怕自己变成那些不是人的东西。

    作为人生活，是我在这人世保持不疯狂的唯一羁绊。

    当体温开始变低，我就……越发清楚的看到……

    那个不属于人的世界。

    那么疯狂，

    那么恐怖，

    又那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