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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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大福参茸栈。

    街口大门上方高悬弧形的跨门梁嵌:营口曹记大福参茸栈。

    门里像集市一样人来人往,乱哄哄议论着。靠北的一溜高台上一个挨一个有二十多间单开的门脸儿,上下都一堆堆站满了人。伙计从一门脸儿走出站在高台儿上高喊:神龙大盘三号,现银四百一十两——杭州胡庆余堂——

    人们顿起一片议论声。

    另一伙计:大娃娃中盘五号,现银二百三十两——济南宝申堂——

    景琦和涂二爷、许先生走进大门,两旁的人热情地打招呼,一中年人迎上来道:涂爷,姗姗来迟啊!

    涂二爷转身应道:这是我们少东家。景琦忙躬了躬身。四周立刻围了一圈儿人。

    中年人:少东家亲自出马御驾亲征,要有大动静了吧?

    涂二爷:有什么提精神的行市吗?

    中年人:吉顺号今年出了一盘最高价儿的八百两,小户买不起,大户拿不准,放盘的一口咬定八百两,一个大子儿不让,涂二爷,这得您来啦!

    涂二爷:少东家,进去开开眼!

    景琦、涂二爷、许先生上了台阶,一群人跟着他们蜂拥进了吉顺号店门。

    吉顺号店内。

    十盒参摆在了柜台上,第一棵主参足有三两重。放盘的尹先生不错眼珠子盯着涂二爷的脸。

    涂二爷拿起主参仔细端详着。尹先生则端详着涂二爷。景琦来回看着他二人。

    围在涂二爷身后的人们,鸦雀无声看着,有个青年人咳嗽了一声,旁边的人立即责怪地瞪着他。青年人抱歉地吐了一下舌头。

    涂二爷终于抬起头,两眼盯着尹先生。尹先生微微一笑:怎么样?八百两!

    徐二爷:几家儿看过了?

    尹先生:总有七八家儿了吧!

    涂二爷:我买了!可八百两不行。

    尹先生:您开价儿!

    涂二爷将右手袖口一打,将胳膊放到了柜台上,尹先生也忙伸出右手与涂二爷对上了袖口,两只手在袖口中蠕动着,以手指谈价儿。

    景琦充满新奇地望着。周围的人也屏息而观。两只手在袖口中继续蠕动着。

    片刻后,尹先生耷拉着眼皮,眉头皱了起来;涂二爷目光犀利,看得尹先生慌乱起来,须臾,涂二爷微微一笑,抽回了手,两只袖口分开了。涂二爷和尹先生全都直起了腰。围观的人全都紧张地看着。只见尹先生回到柜台后,把那写着八百两的银牌翻过来一扣:成交,三百五十两!

    景琦大惊。围观的人轰的一声,七嘴八舌乱了套。有的说,我的妈!砍下一半儿多的价儿,假的?!中年人大叫:涂二爷!好眼力!另两个老客则道:能看出假的来,这得多少年的功夫!这株参太难认了,跟真的一样啊!屋子里好声四起……

    许先生拿着那棵假参给景琦讲着。

    神了!神了神了!景琦边听边敬佩地望着涂二爷。

    外边忽然传来喊叫声、起哄声,许先生、景琦忙回头看,人们拥向门外。

    参茸栈院内。

    景琦、许先生和涂二爷在人群后面出了吉顺号。涂二爷拦住一个秃头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秃头:陕西来的一位老客,四百两买了一棵假参!

    这时一伙计站在台上大叫:特盘移山参一棵,四百两,陕西恭德堂范记——

    涂二爷:你瞧,他还必得叫出移山参来,这不存心寒碜人家吗?!

    买了假参的大高个儿,夹个小包低着头匆匆向大门外走。人们让开了一条路,不住大喊着瞎起哄:陕西范记!饭桶吧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夹到卡巴裆里了吧!那是屁眼儿!

    哈哈……人们大笑。大高个儿狼狈逃出大门。

    景琦感慨万平地望着。涂二爷拍了拍景琦的胳膊:看见了吗?

    少爷?不练成火眼金睛,别上这地方来,丢人现眼不说,回去东家还不叫他卷铺盖。

    许先生:这人打今儿起,这辈子也不敢在参行露面儿了。

    景琦:真是商场如战场,这么厉害!涂爷,您得教我!

    三人闲聊着一直往院子尽头走去,只见沿墙一溜都是卖参的散兵游勇,有蹲地下摆小摊儿的,有手里拿着吆喝的。景琦等边走边看,忽然,一个脏兮兮脑后拖一根又短又细白色小辫儿的瘦小老头儿,手托破旧蓝布包拦住了他们:三位请留步,您赏光看看我这棵参。

    涂二爷上下打量老人,见他目光十分诚恳,才要答话,旁边的人瞎起哄:老头子!起什么哄你!哪拣了根胡萝卜上这儿蒙事儿来了。

    老人不管哄叫,管自固执地把蓝布包伸到涂二爷面前:我在这儿蹲了大半天了,没人理我,您看看!

    涂二爷没有接:老人家高寿了?

    老者:还小呢,八十一!

    涂二爷:嗬!老祖宗了!自己挖?

    老者:干了一辈子了。

    涂二爷点点头,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层发黑的白布,只见十几层棉纸包着一棵参,涂二爷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问:身子骨还硬朗?

    深山老林怕是再也进不去了,腿脚不行了。老人感慨道,我大老远的头一回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涂二爷打开最后一层棉纸,不由倒吸一口气:咝——

    景琦忙凑近了看,涂二爷惊讶地抬头望着老者。

    老者期待地望着涂二爷。

    涂二爷看了一眼景琦:少东家!开眼吧!忙又低头看参。这是一棵罕见的大野山参。

    人们都围了过来,惊叹不已。涂二爷看看周围:哪位帮忙借个戥子来!

    这儿有!人群中立即传过一个戥子。涂二爷接过后小心地称参:七两五!人们发出惊讶的呼声。

    涂二爷:哪儿控的?

    老者:长白山!这兴许是我最后的一卖了。

    涂二爷:老祖宗,好参呐!少见!

    老者:您是识货的。

    涂二爷:您,开个价儿吧!

    老者:你不是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的么?

    景琦一惊:您也知道白家老号?

    老者:是中国人哪儿有不知道的。

    涂二爷:这是我们少东家。

    老者:少东家来了,我不敢开价儿,我信得过,您看着给,给多少算多少。人群中又发出一片议论声。

    涂二爷苦笑了一下:您这是为难我。

    老者:什么话呀!白家老号买我的参,我这辈子没白活,这叫物归其主!周围的人一片叫好声。

    涂二爷: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只能冒昧了,这棵参到了京城值多少银子,跟这儿的买卖是两码事!就地卖参就地价儿,我给您个整数——两千两银子。

    景琦心服口服地点着头,注意着老者的反应。

    老者稍稍一躬身:我谢谢您!围观的人再次大声叫好!

    院子里的人都往这边跑,把四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回京的路上。白天。

    涂二爷、许先生坐在马车上,景琦仍骑着马跟着车走。

    涂二爷:少爷这趟辛苦了,跟着我们受了不少罪呀!

    景琦:说实在的,我压根儿没把百草厅放在心上……记得小时候,我妈带我去摘匾,特意叫我认白家老号那四个宇,我念了三遍……

    许先生:这块匾有多大分量,你这回知道了吧?

    景琦:见识到了,我也看见你们二位在药行真是八面威风,靠本事,这是真威风!

    许先生:没有白家老号的牌子,有威风也抖不出来!

    景琦:我白景琦要是抖不出真威风来,这辈子白活!

    涂二爷:这回二奶奶叫我们俩把你带出来,打心眼儿里发怵!

    怕你不听话呀!你还真成!

    景琦:我听有本事人的话!二位,我可要先走一步了,你们走得太慢!

    涂二爷:一块儿走吧,你又想干什么?

    景琦:营口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北京正闹义和团呢,整个北京都乱了套了,我实在不放心家里。

    许先生:也好,一路上可要小心!

    景琦催马向远方驰去。

    京城街道。

    层层路障,拳民不断匆匆跑过。

    景琦骑马来到路障前刚停住,便有拳民喝令:站住!下来!景琦赶快下马。

    拳民:干什么的?

    景琦:回家,我前边儿到家了。

    拳民:义和团在这驻防,从南边绕着走!

    景琦上马往回转,突然传来枪炮声,景琦催马奔去。

    白宅。

    景琦在门口下了马,仆人忙接过,秉宽匆忙迎出。听到秉宽说家里没出事,景琦这才放下心来,直奔二房院去见母亲。

    刚上北屋台阶,白文氏迎了出来:可回来了,真怕你们出事儿。

    北京全乱了,闹义和团呐!

    玉婷跑过来:哥,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景琦:叫妈给你拿。妈,您给分分吧。大房、三房的一人一份儿。还给爸爸买了样好东西呢!

    颖轩坐在一旁:哼,你小子会买什么东西!

    白文氏拿出一块砚向颖轩走来:这个准是给你买的。

    颖轩接过一看,喜出望外:砚!嗬嗬嗬!好好!

    景琦走进屋:哼!还说我不会买东西!

    玉芬风风火火走进来:七弟!二十六岁的玉芬已是少妇模样。

    景琦大惊:玉芬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文氏:早来了,非要见你一面儿才走!

    玉芬:我今儿就走!总算见到你了,嗬!大小伙子了,走在街上准认不出来!

    景琦:我刚回来,你再住几天!

    玉芬:不行,本来山东闹义和团乱哄哄的,我说到北京躲躲,好家伙,这阵儿北京比山东闹得还凶!

    白文氏:义和团烧了西什库教堂,还杀了洋人,是德国人?还是英国人?把交民巷也给围了,景琦你看,这是玉芬给你带的补药。

    白文氏将一大纸包打开,里面是泷胶。

    玉芬:这是泷胶,济南府时兴得很,驴皮熬的,再入了药,大补的。

    景琦高兴地:谢谢姐,你看,我也不知道你来,没给你带东西!

    白文氏:把我那份儿给她。

    玉芬笑了:那我谢谢二婶,不谢景琦!

    白文氏:景琦,你三叔儿入了洋教,好几天不见影儿,你三婶儿急坏了……

    玉芬:义和团专门杀洋教的!

    白文氏:你去教堂找找他,叫他快回家,别跟洋人那儿搅和了。

    景琦:行!我吃完饭就去!

    我也得收拾东西去了。玉芬说完,景琦提着包同她一起出了屋。

    颖轩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砚,感慨地:你看景琦,给他带了一百两银子,大概一个子儿没舍得花,全给大伙儿买了东西了,这孩子长进了……嘿,这是块好砚!瞅着像是明朝的,我得搁起来!

    颖轩如得宝贝似的抱着砚进了里屋。

    白文氏气得大叫:就是你不长进!又把那烂石头往被窝儿里搁!

    教堂后院。夜。

    后院几处冒着黑烟,到处是火光和喊杀声。

    景琦从矮墙上跳下,手里拿着一把大刀,飞快地跑到黄春的小屋前,门开着。景琦冲进屋大叫:黄春——没人应。慌忙四顾,只见泥炉里的炭还着着,咖啡壶倒在地上。

    景琦冲出了屋门,大叫一声:黄春——遂向远处跑去……

    教堂拐弯处。夜。

    一群拳民跑过。颖宇、容神父和黄春藏在一丛灌木后面。容神父化了装,一身长袍马褂,戴个小帽头儿。颖宇拉着容神父:快跑!

    二人跑去。黄春看了看,却向相反方向跑去。

    颖宇拉着容神父跑到一棵树旁,容神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跑不动了!

    颖宇:不行,快跑,这儿可不保险!正这时传来景琦呼唤黄春的喊声,颖宇扭头大叫:老七!

    景琦闻声跑来:三叔儿!还不快跑!

    颖宇喘着:他跑不动了,我得把他安顿了!

    景琦:快回家吧,三婶儿都急坏了!

    颖宇愤恨地:这帮乱民,奶奶的!我招谁惹谁了?!

    景琦问道:黄春呢?

    颖宇忽然想起:黄春?忙四下张望,哎?她一直跟在我后头,行了,别管她了!我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了!

    景琦:往东走!那边儿清静!说完持刀跑去。

    哎哎!你上那儿去!颖宇看着容神父,快跑吧,上我家去!说着便拉住容神父跌跌撞撞地跑去。

    景琦站在街头绝望地四顾,只见火光冲天。教堂起火了。

    颖宇外宅客厅。夜。

    玉红把湿手巾递给容神父。

    颖宇:快给神父弄点儿吃的。

    玉红为难地:他吃什么呀?

    颖宇:嗨!跟咱们中国人一样,大碗炸酱面他照吃!大蒜!

    容神父惊魂未定:太野蛮了,太野蛮了!这不算完,我们国家不会不管的!

    颖宇:没错儿!我要是你们洋人,我就把这帮儿乱民全宰喽!

    还有那位西太后,也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

    容神父在重地:白三爷,我不会忘记你的友情!

    颖宇:您甭跟我客气,我就求您一件事!把我儿子景武弄出洋去留学。

    容神父: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去哪个国家都行!英国、法国、意大利,我都有很多朋友!

    玉红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神父老爷,您就凑合吃点吧,兵荒马乱的什么也买不着,我不敢出去!

    容神父接过碗:噢!炸酱面,好好!

    颖宇:您慢慢儿吃,我得回家看一眼去!

    白宅大门口。夜。

    全家人正在送玉芬走,玉芬上了马车,景琦满身灰土地帮着搬东西。

    玉芬:都回去吧,外边儿乱,没事儿少出门儿!

    景琦:有空儿我到济南看你去!

    玉芬:算了吧!说了八年了,到济南我给你买蝈蝈!大家全笑了。

    玉芬:走啦!马车启动缓缓走去。

    人们纷纷往回走,白方氏拉住景琦问:找着你三叔儿没有?

    景琦:找着了,他说把神父安顿了就回来,挺好的,放心吧!

    大家向门里走去,景琦走上台阶想了想,又回身向外走,刚迈步,就听到有人压着嗓子在喊:景琦——景琦闻声知是黄春,不禁喜出望外,忙跑过去:你怎么跑出来的?

    在照壁拐角黑影里站着的黄春道:我把你三叔甩了。我不能再跟着他了,我怎么办呐?

    你也不能上我们家呀……景琦想了想,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儿!

    黄春:哪儿?

    景琦:走吧,我们家花园子!我这就牵马去,你上胡同口儿那门洞儿里等我。

    白宅花园子。夜。

    园门开着,景琦下了马又把黄春抱下,拉马进门。只见门房也大敞着门,不禁骂道:妈的,看园子的也跑了,挺好!来!他将马拴在树上,拉着黄春走向花厅。

    厅里一片漆黑,景琦掏出洋火点燃油灯:你就睡这儿吧,千万别出去!景琦走到床前,把盖单子揭了,又从柜顶上把被子拉下来。

    黄春:你睡哪儿?

    景琦:我?我得回去。

    这儿一人儿没有,漆墨乌黑的,你就把我一人儿扔在这儿?

    哟,姑奶奶,我今儿刚回来,好些事还没交代呢,我非回去不可。

    你还来不?!

    傻丫头,我不来你不饿死了,我得给你弄好吃的来!

    我就在这儿住下去了?

    怎么也得等外边儿乱完了吧!最奇向门口走去。

    黄春六神无主地望着。

    景琦到了门口回过头:我走了,你可把灯吹了,外边一看见亮就知道里边有人。

    黄春:这地方鬼都不来!

    景琦转过身:走啦!

    黄春忙叫:景琦!……景琦又一次回过头来,黄春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充满留恋地望着他。

    景琦低下了头:我明儿还来呢!

    黄春:明儿早点儿来!

    詹王府。夜。

    王府大门内外戒备森严,门里兵勇把守,门外全是义和拳民守卫。

    武贝勒小跑而来,到了门口被一拳民拦住:站住!你倒不认生,往哪儿胡钻你!

    贵武忙道:我是王爷的外甥。

    一兵勇走出大门:叫他进来吧!

    贵武忙转身上了台阶向门里走去。刚进院子,就见在花厅外廊子上,詹王爷正和拳民首领点验枪支。

    贵武站在廊下,詹王爷看着贵武:属实吗?

    贵武:千真万确,白家老三入洋教有十几年了!

    詹王爷:那还不把他抓起来!

    贵武:教堂抄了一遍,连他带神父全没影儿了,八成躲家去了。

    见詹王爷低头沉吟不语,贵武上前两步:王爷!白家老三实在不是个东西!这几年坑了咱们上万两银子,可俩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这小子罪大恶极,王爷做主,千万不能放过他!

    詹王爷:要是去他家抓不着,白家的人又有话说了。

    贵武:我知道,他还有所外宅,他跑不了!

    詹王爷:那个神父哪儿去了广贵武:抓到白老三就全知道了,王爷,那俩孩子也就能审出下落了!

    詹王爷下了决心:去吧!别伤了白家别的人!

    贵武来了精神,转身大叫:来人!

    白宅。夜。

    贵武带着十几个拳民兵勇冲进了白宅门口,秉宽不知所措,不敢阻拦,只远远地喊:诸位,诸位!这是要干什么?!也跟着跑了进去。

    贵武冲进院即杀气腾腾:胡总管!把你们家三爷交出来,别叫我们动手!

    胡总管:武贝勒,都是自己人,何必呢!

    贵武:跟你废话没用,搜!

    白文氏急急忙忙走出来:等等,等等!武贝勒,为什么抓三爷?

    贵武:他入了洋教!

    白文氏:入了洋教他并没做什么坏事!

    贵武:二奶奶心里最明白,他做的坏事还少吗?

    白文氏:武贝勒,咱们可不能官报私仇!

    贵武:什么私仇?这是王爷的吩咐!

    白文氏:那好!我跟你去见王爷,走吧。白文氏毅然走出花厅。

    贵武:二奶奶!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你甭往里瞎掺和!

    白文氏回头:告诉你,三爷不在家!有什么事儿,叫王爷跟我说,走吧!

    贵武:王爷跟你说不着!搜!

    颖宇莽莽撞撞绕过影壁走进来,一见好多人愣住了:干什么呢这是?

    白文氏大叫:老三快跑!

    颖宇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几个拳民早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贵武走出敞厅下了台阶:白老三,你也有今天呐!你怎么不摆谱儿了啊?

    颖宇:贵武!别当我怕你了,你敢把我怎么着?

    贵武走到颖宇前:你把神父弄到哪儿去了?

    颖宇:我跟你说不着!呸!撒泡尿照照,你算哪棵葱啊!

    贵武:我不跟你治气!我看你跟王爷说得着说不着,带走!

    两个拳民上来捆颖宇,颖宇挣扎着叫着:讲理不讲理,凭什么抓我!几个兵连推带架把颖宇弄了出去。

    白文氏、秉宽、胡总管和雅萍等追出。

    景琦匆匆走来,刚要上台阶,只见贵武一帮人押着颖宇出大门,大惊,急忙闪过一边。片刻之后,见白文氏等追出来,忙上前:妈!

    怎么把三叔带走了?

    白文氏:詹王爷派人抓的!快!备车!

    景琦拦道:妈!这事儿您别管,您也管不了!

    白文氏:是白家的人我就得管!

    胡总管:我看七少爷说得对!义和团不是好惹的……

    白方氏哭叫着冲了出来:我不活着了!把我也带走!

    白文氏忙拦住:别这样!别这样!这没用,我这就去王府!

    詹王府花厅。夜。

    詹王爷:人不能放,老佛爷懿旨,今儿就是要治治这些不懂礼数的洋人和教民!

    白文氏:老三不过是一时糊涂才入了洋教,只要王爷放他回去,我做保,从此叫他再与洋教无关。

    詹王爷微微一笑:你这位二奶奶真是好心肠,听说这位三爷没少给你添麻烦,你还替他求情?

    白文氏:那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儿,求王爷恩典!

    詹王爷:你知道他做了多少坏事?

    白文氏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詹王爷:我的外孙子、外孙女都叫他绑了票儿,居然藏在了教堂里,以此敲诈勒索,至今不把人交出来!

    白文氏:这事儿我问过老三,他说绝无此事!

    詹王爷冷笑道:绝无此事?你这就去问问他,问明白了再来找我!

    白文氏:是!

    詹王府看押房。夜。

    颖宇垂头丧气地坐在小方凳上。

    白文氏: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吞吞吐吐的!

    颖宇:我真是……没有……我说不清楚二嫂!

    你还看不出来?王爷想要你的命,一句话的事儿!他所以留着你,就是为了那俩孩子,你怎么还犯死心眼儿?不要命了你?!

    二嫂!我跳到黄河洗不清了,真的就一个女儿,那儿子我真不知道在哪儿!

    那你跟人家说俩孩子都在你手上?

    我那不是……那不是……嗨,不是想多讹他们一笔银子嘛!

    老三呐!我早跟你说过吧?!想坑别人,早晚坑了自己!仇上加仇,今天报应了吧!

    行了,二嫂,您就别杵巴我了,赶紧把我弄出去吧!我不能死在这儿啊,还老婆孩儿一大堆呢!

    那女孩子在哪儿呢?

    逃出来的时候走散了。

    那上哪儿找去,找不来孩子你甭想出去!

    对了!回去问景琦,他准知道!

    白文氏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颖宇:晚上烧教堂的时候,我看见景琦也去了。

    白文氏:嗨!那是我叫他去找你!

    颖宇:不是!他拿着把刀绕世界的喊黄春!

    白文氏长叹一声:唉!这孩子怎么这么混!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夜。

    景琦:三叔儿他胡说!我怎么会知道!

    白文氏:你今儿晚上去教堂了没有?

    去了!您叫我去的,说三婶儿急坏了,叫他快回家!

    还有呢?

    没了!

    你没去找黄春?

    景琦斩钉截铁地:我根本不认识她!

    白文氏:怎么不认识,你不是常去教堂找她玩儿吗?

    景琦:这都哪年的事儿了,这些年我根本没找过她!

    白文氏猛拍桌子大怒:景琦!人命关天你知道不知道?黄春是詹家的孩子!

    景琦大惊:怎么会是詹家的孩子?!

    白文氏审视地望着景琦:是王爷从小把她扔了,你三叔儿弄了回来讹人家的钱!

    景琦面不改色:妈,三叔儿这些年来干了一件好事儿没有?他给您添了多少麻烦,使了多少坏,您犯不上多管闲事儿!

    白文氏:他再怎么不对,也不该死罪吧,你大爷已经是冤死了,不能再陪上一个!

    景琦:妈,您知道把三叔儿一抓走,家里上下都怎么说?……说他罪有应得!没一个不叫好的!

    白文氏叹了口气:唉!平时作孽,出了事儿也没人心疼!

    妈,他得意的时候,有钱的时候想到过您吗?

    可毕竟是白家的人,我想这回要能出来,他也该改一改了吧!

    就算您能找到那个女孩子,您忍心拿她去换一个心毒手狠的人出来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把那女孩子送到王府那无情无义的王爷和贵武手里,那不就毁了她吗?

    可孩子是人家的,总得给人家送回去,毁不毁的跟咱们就没关系了。

    只要您交出去,罪名就砸瓷实了,三叔儿就更活不成!

    这倒是!哎呀,这可麻烦了。

    给他个死不认账!

    白文氏忽然醒悟了,两眼死盯着景琦:听你这话碴儿,你是知道这女孩子的下落了?

    景琦:哎?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我怎么会知道?

    白文氏厉声:景琦!不许跟妈说瞎话!

    景琦一口咬死:我不知道!

    詹王府看押房。夜。

    白文氏:他真不知道!

    颖宇:哎哟,我的亲二嫂哎!你怎么信他的话?

    白文氏:他不敢跟我说瞎话,甭管他小时候多淘,可从来不说瞎话。

    颖宇真急了:他一肚子坑蒙拐骗比我玩儿得还溜!……得得得!我说这话你准不爱听,景琦这孩子是不错,可我告诉你,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白文氏:随便你怎么说,现在你叫我怎么办?他一口咬定不知道!

    颖宇突然跪下:二嫂!求求你了……

    白文氏吓了一跳,忙死劲儿地往起拉:起来!起来!成什么样子?!

    颖宇死赖着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可毕竟是二爷的亲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

    白文氏:快起来成不成,叫人看见像干什么的?!我不管了啊?!

    颖宇忙站起:我这条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

    白文氏:没事儿贱招,招了一身臊又怕事儿!

    颖宇:我贱!我贱!二嫂!你把我救出去,我以后再敢阴你,你把我脑袋拧下来当尜尜儿抽!

    白文氏: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先把命保住再说。

    颖宇:行!能保住命就行!

    詹王府花厅。夜。

    白文氏:确实在义和团烧教堂的时候跑散了。

    詹王爷: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只好对不起了!

    王爷!我们老三欠您多少银子,我来还。

    二奶奶!这不是银子的事儿。我照实告诉你,找不到孩子,我决不放人!

    王爷,您也看见了,现在外头这么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

    我不杀他,已经是看在二奶奶的面子上了,你还是不必管这闲事儿了吧。

    请您宽限我一个月,要是找不到这孩子,任凭王爷发落。

    只要把孩子找回来,我立即放人!

    好,一个月之内,无论如何请王爷不要伤了三爷!

    这儿是王府,不是杀人绑票儿的土匪窝!

    詹王府看押房。夜。

    颖宇蟋缩在墙角,武贝勒跷着二郎腿坐在方凳上,旁边站着两个手持鞭子的拳民。

    颖宇揉着肩膀:哎哟!疼死我了,这是往死了打我呀,武贝勒!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贵武:我该怎么对待你,把你供起来一天三炷香?

    颖宇:是你先对不起我,我才下的手,你不能不讲理呀你!

    贵武:还犟嘴,再打!

    两个拳民猛抽颖宇,打得他满地乱爬,躲着鞭子: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两拳民不打了。

    颖宇有气无力地:我……我说什么呀?

    贵武:嘿……你跟我逗闷子是不是?你把神父藏哪儿啦?!

    颖宇:神父自己跑了,我真不知道。

    贵武:你是不想活了,知道义和团的厉害么?嘿,你们哥儿俩,把他拉你们那儿去,今儿晚上拿他祭坛!

    两个拳民向外拉颖宇,颖宇拼命挣扎大叫:饶了我吧,饶了我!

    武贝勒,我说!

    贵武:放下他!说!两个拳民将颖宇扔地下。

    我把他……藏到我那……外宅了。颖宇说着忽然叩头大叫:主啊!我是罪人呐!我十恶不赦啊!

    贵武站起身:走!

    颖宇大叫:贝勒爷!贝勒爷,我只求你一件事儿!

    贵武:说,快说!

    颖宇:我死了活了的都不要紧了,能不能赏我个烟泡儿抽,我实在瘾得受不了啦!

    贵武笑了:抓到神父我就给烟抽!

    颖宇忙磕头:贝勒爷!行行好吧!